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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堤上密密攢攢的人頭,後頭有人推著獨輪小車運送一車車土石麻袋,更遠處水邊的人搬起麻袋向急流中扔去。雨柱打在桓凌臉上,眼前一片水霧模糊,幾丈之外便不辨人形,但他看到那片朦朧的人影時,卻如有神助,一眼便認出了那個在人群中格外高挑挺秀的身影。

宋時也穿著胖胖的羊皮救生衣,手裡撐著個不知破了幾道口子的油紙傘,嘶聲喊著:“那幾根竹竿插到底,土袋先往竹竿中間投,擋住這股急流就好了!”

在這麼大的雨中傳聲著實不易,他的嗓子幾乎喊劈了。身邊有幾趟運土石的小車經過,他正欲往後退開幾步,一舉足卻發現左腳的靴子陷進了泥水裡,拔那一下子鞋沒出來,腳倒出來一半,踩在靴筒上,帶得自己腳下有些不穩。

他不敢較力,先踩住靴筒穩定身形,卻有一隻手從背後按過來,扶著他的肩膀,幫他穩住了腳下。

他索性借力把左腳拔出來,光著襪底兒踩在泥水裡,彎腰撿起了靴子。正要回頭道謝,卻聽背後的人叫了聲“時官兒”,頓時嚇得寒毛直豎,連忙回頭去扶那人,開口就要叫“爹”。

他爹可奔六十的人了,經不起暴雨衝打,更不該上河堤上擔驚受怕,萬一坐下病怎麼辦!

然而那聲爹還沒出口,一張年輕的,熟悉又不那麼熟悉的面孔就映入了眼裡。他張了張口,未曾說話,那人便主動說:“時官兒,是我,你桓師兄。”

可桓小師兄不是在京裡嗎?聽說還考中了二甲進士,當了御史,怎麼無緣無故的突然出現在武平了?而且桓時兄向來叫他宋三弟,偶爾也叫師弟,沒叫過時官兒啊。鬧得他還以為是老父上堤了……

他心緒有些複雜,桓凌也意識到問題,高聲解釋了一句:“方才在那邊見著宋世伯,正聲聲喊著‘時官兒’,我聽多了便順口叫了這麼一句。這河壩決口了?可要請本地守軍幫忙修繕?本地河道路大人是家祖父的門生,我雖幫不上什麼大忙,卻還能寫信請路大人走門路抽調人手。”

宋時感激地朝他露出個笑容,搖了搖頭,扯著一把破鑼嗓子喊道:“這倒不用,只要那個口子能合龍,這座堤就沒什麼大問題了。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桓師兄請先回去代我照看家父吧。”

漫天大雨中,不扯著嗓子喊,幾步外的人都聽不見你說什麼。

桓凌聽他嗓音嘶啞得厲害,只怕他傷了喉嚨,便往他身邊湊了湊,皺著眉說:“你有什麼吩咐人的,小聲些兒跟我說,我替你傳令。”

宋時欲待拒絕,桓凌卻已經朝向龍口邊那些民壯喊道:“我是你們宋舍人的兄長,此處河工事宜接下來便由我代為傳話。”

他就站在宋時身邊,兩人都是容貌出色、氣質清華的人物,又同樣是北方口音、高挑身形,悶在屋裡讀書養出來的白皙膚色,看起來真有幾分像兄弟。那些填河的民壯都當他也是宋家的公子,肯聽他的令,宋時也拗不過他,只好叫民夫去給父親報信,就在堤上使喚起了這位千里迢迢而來的客人。

兩人配合指揮民壯下竹樁、扔土石,便走到豁口邊,看人一車車地將布袋扔下去。有幾處水面下已隱隱可見布袋,水流也緩和了許多,插到水底淤泥裡的竹竿如籠頭束住水流,扔在其間的砂袋一點點堆壘上來,終於將那最後一段水流束在了河道里。

暴雨還未停,他們又在河堤上巡察了一陣子,用針錐試探堤面鬆軟之處,直到確定了堤土築得嚴嚴密密,不會再被水衝開,才下堤歇了一陣。

宋縣令得著他的訊息,才敢轉到附近一個莊戶家裡等著,卻是一直懸著顆心無法落地。此時見著兒子,他才真正放鬆下來,撲上來叫了聲“時官兒”。

宋時想起桓師兄在堤上叫他“時官兒”,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有點尷尬地說:“我衣裳溼,爹先別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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