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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禎皇帝沒有像往常一樣制止他行禮拜見,而是淡然指了指對面石凳,“愛卿坐下說話。”
楊之清是在保和殿上都有賜座的國之柱石,對這等不知多少人羨慕至極的恩遇處之泰然,道了聲謝過陛下,坐在冰冷石凳上,覺著有幾分寒意入體,緊了緊身上狐裘,雙手籠袖,目光低垂。
景禎皇帝看著他鬢間白髮,心下不忍,先前準備好的說辭居然覺得有些說不出口,竟破天荒地直接詢問道:“禮部右侍郎陳季淳給你的信上,怎麼說?”
這位從入仕為官以來就深得天子信重的文人表率心知肚明,說是首輔府邸,可家裡但凡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密探遍及天下的天家貴胄,整座京都城幾乎已經成了一張疏而不漏的蛛網,儘管景禎皇帝久居深宮極少外出,但有些事情甚至比擁有玉龍衛一萬修士的司天監還知道得詳細。
楊之清坦然抬頭,沉聲答道:“只有六個字,家兄伯庸辭世。”
面容日漸憔悴的天子重重嘆息,以手撫膝,良久才道:“弼星隕落,伯庸愛卿身死北境,朕心···甚悲。太祖登基稱帝時,就曾對功勳卓著的陳家先祖許下過恩典,司天監將與大周國朝恩辱與共,沒想到一語成讖,如今大周氣數將盡,朕命數將盡,卻是伯庸愛卿比朕先走一步,司天監···”
說到此處,或許城府極深的景禎皇帝也動情觸及心神,一陣劇烈咳嗽聲,將沒說完的話驟然截斷在口中。
神色陰沉至極的楚鶴卿出手如電,皺眉探指一連點過景禎皇帝身上數處穴竅,眉頭就此就再也沒有舒展開,恐怕陛下自己對身體狀況的瞭解都遠遠不如這位寸步不離的太醫令,這些日子以來,他明顯覺察到景禎皇帝的龍體每況愈下,已經不是藥物可醫。
即便有十一品凌虛境的高人修士隨時渡入精純真氣為之疏通經脈淤堵,畢竟是治標不治本的權宜之計罷了,照楚鶴卿的判斷,景禎皇帝能撐過今年冬天嚴寒的機率,不超過三成。
好不容易平息下咳嗽,楊之清明顯能看出天子的臉色比剛才更顯枯槁,他苦笑了兩聲,自嘲道:“若不是有楚愛卿日夜衣不解帶地照料,興許就是朕先去黃泉路上等鎮國公了,如今大周與朕都到了沉痾難起的地步,想來心灰意冷坦然赴死的陳伯庸,是不肯在下面等等朕了。”
沒等楊之清出言寬慰,他又悵然輕聲添上一句,“朕其實···也沒有臉面與他在九泉之下相見。”
這句話讓首輔大人不敢輕易開口去接,只能偏頭望著湖面默然嘆息,陳伯庸今夜隕落,想來雍州那道城牆是再也守不住了,他不敢想象以人為食的妖族大舉入侵境內之後,這人間會淪落成何等慘不忍睹的景象。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朕沒有幾日好活了,至於在位這二十四年來究竟是功大於過,還是過大於功,且留給後人評說就是,朕以為,再不濟也不會在史冊上落一個荒淫無道的昏君稱謂,想來想去,趁著朕心智尚存,有一件身後事,要提前囑託給愛卿。”
楊之清收回目光,點頭道:“陛下但有旨意,老臣豈能不從?”
既然景禎皇帝要託付的是身後事,多半就不會是廢太子另立儲君的驚天大事,只是在現在的楊之清看來,陳伯庸身死北境之後,李家這張傳承千年之久的龍椅究竟是東宮太子得償所願,還是就藩江州的寧王殿下回京爭奪,或是落在那位腰懸雙刀的二皇子李敬威囊中,都不重要了。
“說這件事之前,朕很想知道,請旨遠赴涼州的陳無雙,在愛卿眼裡是個什麼樣的人。”
楊之清臉上神情沉靜不變,心裡卻是哀嘆不知,自古以來的帝王心術都是飛鳥盡、良弓藏,當年胸襟廣闊的大周太祖皇帝李向並未誅殺功臣,可如今陳伯庸屍骨猶有餘溫,景禎皇帝卻對司天監唯一的嫡傳弟子心懷忌憚,如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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