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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到書案前,磨墨鋪紙準備記譜。

宗之和潤兒爭著為母親磨墨,丁幼微笑吟吟看著這一雙可愛兒女,心裡裡洋溢著溫馨甜美的感受。

陳操之執柯亭笛,將《憶故人》、《紅豆曲》這兩支曲子分別吹了三遍,丁幼微左手輕扯右袖,免得垂下沾到筆墨,右手執一隻簪筆,皓腕平懸,用娟秀清麗的《曹全碑》體漢隸記錄曲譜,寫罷,俯下身微微噘起嘴唇聚氣在最後那一列墨字上吹了吹,然後坐直身子道:“操之,來,看嫂子有沒有記錯?”

陳操之握著柯亭笛走過去,跪坐在丁幼微身側,仔細看那一排排新墨未乾的奇奇怪怪的漢字,有的僅僅是漢字部首,有的又比標準繁體漢字少了筆畫,還有一些象蝌蚪似的古怪符號——

少年的記憶裡沒有這些古怪文字的印象,所以現在的陳操之能熟練運用繁體漢字,會識簡譜、五線譜,卻對這奇怪的曲譜一籌莫展,說道:“嫂子,我不識譜,嫂子教我。”

丁幼微側頭看著陳操之,頰邊笑意淡淡、梨渦顯現,說道:“總算看到操之有露怯的時候了,兩年不見,你太讓嫂子驚奇了,嫂子都以為你無所不能了。”

陳操之笑道:“嫂子取笑我,我正是因為懂得太少了,所以嫂子要多教教我,以後還要赴吳郡徐博士那裡求學,我想,只要肯學、肯用功,就沒有什麼不能學會的。”

丁幼微讚許地“嗯”了一聲:“這曲譜嫂子還能教你識,其他的經學、玄學,嫂子是教不了你了——這曲譜等下教你,我先依著這譜吹一遍給你聽,看有沒有記錯的地方。”

丁幼微不用陳操之的柯亭笛,讓小嬋取那支紫竹簫來,十指纖纖,左手高右手低執著簫管,眼睫垂下,睇視著書案上的曲譜,悠悠嗚嗚吹奏起來,且不論簫聲是否動聽,但這姿態就是一副清麗婉約的仕女圖。

陳操之凝神傾聽,然後指出一些小差錯,丁幼微一一修改,一面將曲譜細細講解給陳操之聽。

原來這種記譜法叫作“燕樂半字譜”,是由西晉樂師列和、中書監荀勖共同制訂的一種記譜法,又分絃索譜和管色譜,洞簫自然是屬於管色譜,是根據六個手指的離合、停頓、緩急來記錄樂譜的,這與後世的簡譜、五線譜相比,自然粗陋得多,而且往往無法表現曲子的精微細節,看來古人記譜只記個大概,更注重演奏者對音樂的敏感和悟性,講究即興發揮,這種記譜法顯然弊大於利。

陳操之有五線譜的基礎,自從靈魂融合後,記憶力又出奇得好,前世今生經過過的事、讀過的書稍一回想,即歷歷在目,而更重要的是他很好學,對各種知識都非常渴求,這“燕樂半字譜”丁幼微又教得細心,竟然只用了一個時辰,就基本掌握了這種記譜法。

丁幼微笑著嘆息:“操之,做你的老師真是一件快活事,舉一反三,一點就透,教到這樣的弟子,做老師的非但不覺得辛苦,簡直有心曠神怡之感。”

陳操之笑道:“這是因為嫂子教得好的緣故嘛。”

丁幼微道:“今天教的是管色譜,明日再教你絃索譜,你先把《憶故人》、《紅豆曲》這兩支曲譜抄錄在絹本上,等下由我去交給叔父,嫂子記錄的這張可不行,全常侍識得你的字。”

侍立一邊的小嬋忍了一下午了,這時終於忍不住,小心翼翼道:“娘子,既然那個全常侍賞識操之小郎君,操之小郎君何不求求全常侍,讓全常侍與家主說個情,娘子或許就可以回陳家塢了。”

陳操之和丁幼微頓時沉默下來,一邊看書的宗之和潤兒都瞪大眼睛看著陳操之,緊張地等待,看醜叔會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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