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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河有很多名字,在繞過唐境的二十里地裡,被稱為渭水,在燕國被稱作易水,又名拒馬河,在宋國被稱為通天河,因為有條支流直接流進了風暴海里,而宋國始終堅持認為那才是主河道,完全無視這條河流到大澤還有七百餘里地。
沒有人叫它大河,因為人間南方已經有條大河,但這條河其實很大,水量頗豐,波浪很寬,風吹稻花香兩岸,養育了無數人類。
尤其是在燕境前後這段,河面極寬,隔著數百丈的距離,視力再如何強大,也很難看清楚對岸人的容顏,自然也沒辦法認出對方是誰。
但寧缺往河對岸看了一眼,便認出了那個人是隆慶,那是一種很難用言語形容的感覺,就像是大河入海一般自然,或者說理所當然。
世界如此大,易水如此寒,戰事頻仍,烽火連天,該逃難的人早已逃走,行走在荒野間,罕見人跡,卻有人出現在河對岸。
那個人理所當然是、只能是隆慶。
大黑馬停下,寧缺望向對岸,便在此時,隆慶也停下座騎,向他望了過來,兩個人的眼光在滔滔河面上相遇,沒有那般文藝地敘說:原來你也在這裡,而只是簡單地告訴對方,我看到你了,那麼你便不能離開了。
沉默對視片刻後,寧缺輕扯韁繩,繼續向北疾行,隆慶在對岸也同樣北行,他座騎明顯也非凡物,竟能跟上大黑馬的速度。
冬日臨正空,寧缺有些腹餓,在一道河灣處停下,取出乾糧,就著河水開始吃飯,隆慶也停下,取下酒囊飲了數口以解渴。
暮色籠四野,寧缺停下。拾了些樹枝生起篝火,任由大黑馬去四處遊蕩休息,自己坐在火邊烤野麥子,烤至微微焦香,然後扔進唇裡開始咀嚼。沒有過多長時間,對岸也燃起了篝火,在初至的夜色裡顯得格外醒目。
晨光照大地。寧缺醒來,走到岸邊掬起一捧寒冷刺骨的河水,洗了把臉,抬頭望去,只見隆慶正在用皮囊汲水,對方看也未向這邊看一眼。
寧缺繼續向北趕路。隆慶在對岸繼續隨行。
兩個人沒有說話,保持著絕對的沉默,沒有目光威脅,甚至連敵意都沒有流露出一絲,自然更沒有破空飛去的劍與箭,桃花與神符。
來到燕境深處,河水轉向西方進入一片並不高的山峽地域。河面比昨日變得窄了很多,對岸的人也看的更清楚了些。
寧缺和隆慶依然沉默地前行,就像是河的兩岸。
無論左岸還是右岸,其實河流的岸沿看上去總是相似的,會有水草,會有沙礫,人煙多處會有石階,有捶洗衣服的青石。會有船上人家扔到河裡的廢棄物,會有漂在水面的爛菜葉子,也會有彎彎曲曲的線條。
和河岸最相似的只能是河岸,但河的兩岸卻永遠平行蔓延,除非倒溯到源頭或是直到進入大澤或滄海,才會有相遇的機會。
和你最相似的往往是敵人,你和他競爭廝殺了很多年。看似很瞭解對方,但其實你們不曾真正地接觸過對方,你們只是看著彼此。
越往上游風越蕭瑟,易水越寒。河面越來越窄,寧缺已經能夠很清楚地看到隆慶的眉眼,看到那道已經淡了很多的傷疤,想來隆慶也能看清楚他臉頰上那幾個非常不起眼的雀斑以及他肩頭鐵刀刀柄上纏著的草繩。
入燕北山脈兩日後,直至山窮,便到了水盡處,那裡有無盡濃霧,便如白雲自地面生起,彷彿仙境一般美妙,也遮去了彼此的身影。
有憤怒的水聲,從雲霧裡傳出,撞到山崖裡,碎成無數聲音的碎末,可以想象看不到的河流,在山谷裡變得多麼陡峭。
寧缺翻身下馬,看著霧裡的對岸,不知道隆慶在不在那裡。
便在這時,霧裡響起隆慶的聲音。
“你寫的是什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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