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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愣良久,終是默默低下了頭,兄長在不遠處看著,怕她一口回絕,忙跑來打圓場:「咱們先回去,讓芸娘好好想想。」又定要他一同送她。
一路上,他沉默地走在她身後,始終保持著禮貌的距離,讓她不由回想起那年方城街衢上,另一個人送她回去時相同的情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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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一切順理成章,父母早就心取了他,時常婉言勸她,她卻不敢答應,生怕又一步走錯,抱恨終生。直到母親急了,握著她的手愁道:「就是個泥人兒也有三分土性呀,你總這樣拖著,再熱的心也會變冷的,心冷了就回不了頭了!」她一凜,咀嚼著母親的話,忽然間豁然開朗。
半年後,她紅燈彩轎、笙簫鑼鼓地成了他的繼室妻。洞房花燭,帳垂香暖,他的緊張尤甚於她,生怕弄疼了她、惹惱了她;她暗自驚訝,驚訝男子在床笫間竟會這般小心翼翼、輕憐痛惜,全然顛覆了她以往所知。
的歲月平淡而安穩,父母兄長沒有看錯,他確是個溫良忠厚的男子,雖不善言辭,卻處處愛重她、疼惜她,公事之餘便回家陪她,在公婆面前維護她,攜她遍覽西湖山水,從不在意旁人的閒話。
時光荏苒,一年後,她偶感不適,對了脈才知已有了身孕。他大喜過望,抱著她不知該怎麼疼才好。她自然也是歡喜的,可歡喜裡卻攙著一絲隱憂——淪落風塵的時節,她用過許多虎狼之藥,早已損了根本,不知還能不能平安誕下他的孩子。
九個月後,她奇蹟般順利地產下一個健康的男嬰,公婆喜得手舞足蹈,忙不迭地給祖宗上香;他卻衝到房中俯身抱住奄奄一息的她,驚魂未定地喊:「芸娘,芸娘,你還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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懋兒生得與他極像,公婆樂得合不攏嘴,連帶著對媳婦也越來越滿意。命運走過坎坷低谷,頑強地向上向前。
這一日,大雪紛飛,她坐在燻籠前抱著孩子柔聲哄逗,看著懋兒酷似父親的小臉,左親一下右親一下怎麼都愛不夠。他自府衙回來,一進門便興奮地道:「金國要亡了!」她一怔,還未從眼前的歲月靜好中回過神來,便聽他笑道:「前幾日金軍在三峰山被蒙古殺得大敗,所有將領都死了,這下金人再也翻不了身了!」她有些恍惚,不敢置信地問:「所有將領?」「是啊,」他笑,掰著指頭數給她聽,「高英、樊澤、張惠、完顏合達,還有完顏陳和尚……」
她茫茫然不知所以,緊緊抱住懷中的紅綾襁褓,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他瞧見了,奇怪地問:「芸娘,你不高興麼?」她機械地笑了笑,燻籠裡銀炭燒得正旺,一窗之隔的室外層冰積雪,她身上也這樣寒熱相間,手腳都彷彿沒了力氣。忽而又想起一事:「子山,金國的兗國長公主……她怎樣了?」「這倒沒聽說,」他好奇地問,「你認得金人公主?」「不,不認得。」她定了定神,「我曾聽說這位長公主天人玉姿,是個不世出的美人。」「那就完了。」他搖搖頭,有些遺憾,「落在蒙古人手裡……」他沒有說下去,答案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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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年,金國滅亡,臨安城中歌鼓雷動,慶祝靖康恥雪。在一片喜慶祥和中,她又為他添了女兒。
靈兒不滿周歲,蒙軍便在川蜀大開殺戒,與昔年金軍並無二致。前線告急,臨安卻還是一派昇平,漢上繁華,江南人物,尚遺宣政風流,綠窗朱戶,十里爛銀鉤。
懋兒五歲了,上學堂,習翰墨,日日臨習顏筋柳骨,偶有得意之筆就拉她來看。她愛憐地揉揉兒子的小手,誇獎他寫得好看。懋兒煞有介事地道:「先生說,顏柳之外還有蘇黃米蔡,還有二王,王體的行書最難。娘,您會寫嗎?」她一怔,心湖微微漣漪,旋即漾起平和的笑:「娘不會。不過我曾見過極漂亮的王體行書,法意兼備、骨澈神清,寫字的人定是下過一番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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