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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隋還記得那一日,霧氣濃重得幾乎對面不相識,二郎讓人把他找來,他進門的時候,見那端方公子坐在圈椅裡,他穿得很單薄,身上的禪衣垂委下來,把身形勾勒得清癯修長。
聽見腳步聲,他抬了抬眼,「文舉,你來了。」
唐隋上前道:「天這麼冷,你怎麼不多穿件衣裳?」
二郎還是尋常的口吻,淡聲說:「我不覺得冷,這屋子裡挺暖和的。」
暖和嗎?唐隋並不覺得,反倒感覺絲絲縷縷的寒意像蛇信,在屋內四角伸張。
略沉默了下,忽然聽見他又喚了他一聲,「這次好像……真的不行了,他們羅織了很多罪名,我百口莫辯,也不想再辯了,就這樣吧。」
唐隋的鼻子頓時發酸,急切道:「上朝面聖,不行嗎?讓廷尉徹查,不行嗎?」
不行,不行了,人家那裡早就一榮俱榮,讓廷尉查,莫如讓大郎查。
其實行至這一步,一切都看透了,少時也曾手足情深,及到長大,反而話不投機。加之這潑天的富貴當頭澆下來,把最後一點親情也澆斷了——
為了至高無上的皇位,兄長要他的命。
他像困在蛛網裡的飛蛾,想盡辦法自救,始終無法掙脫。他有準備,預感那一日就快來了,在這之前,趁著他還能活動,他得把一切安排好,把最放不下的人安置妥當。
他站起身,走到唐隋面前,鄭重其事道:「文舉,我有個請求,雖難以啟齒,也一定要說了。我與會君青梅竹馬,你是知道的,原本我想風風光光娶她進門,可惜現在做不到了。會君懷上了我的骨肉,我可以慷慨赴死,但我不能連累她。我與她說了,不要留下這個孩子,可她不願意,既然如此,我就不得不仔細籌謀,給她和孩子留條生路。」
唐隋用力點頭,「二郎的血脈不該斷絕,一定要生下來。」
他聞言,眼中波光微閃,「所以……我請你來,想將會君和孩子託付給你。」他猶豫著說,「我知道這個請求無禮得很,也對不起你,但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我會安排你們儘快離開這裡,回湖州也好,去更遠的地方也好,總之不要留在建康。」
萬鈞重擔落在肩頭,唐隋一時有點慌。但很快便冷靜下來,咬著牙說:「你放心,只要我活著,一定保住會君和孩子。」
二郎鬆了口氣,頷首道:「你們即刻成婚吧,成完婚就走。會君在我身邊多年,家裡早就沒人了,要讓這孩子有立足之地,須得名正言順。」
他說這些的時候,心在滴血,唐隋則從以前那個玩世不恭的少年郎,長成了頂天立地的漢子。
簡單的婚儀過後,他帶著會君趕往吳郡,剛到陽羨地界就聽說了二郎自盡的訊息,當時人便僵住了。
會君跪在城頭北望,痛哭失聲,那年是崇嘉八年,二郎九月裡才剛滿二十。
一直二郎、二郎地稱呼,其實他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神藏月。
唐隋終於斷斷續續地,把往事說完了,也不知哪裡忽來的力氣。
南弦聽得惆悵,也敬佩他的為人,溫聲勸說:「唐公歇一歇,養養精神吧。」
唐隋慢慢吸了口氣,靠著引枕說:「我怕時間久了,會想不起那些過往,若說忠義,我本該跟著二郎一起死的,可我卻苟活了下來。」
南弦說不,「要死很容易,要活卻是千難萬險。唐公如今覺得,小郎君承襲了馮翊王爵位,就萬無一失了嗎?唐公不想睜著眼,日日衛顧著他,看他高枕無憂,平安到老嗎?」
唐隋臉上分明有悵惘之色,「我也想看他鑄穩基石,前途坦蕩。」
「那就再堅持一下。」南弦道,「唐公信得過我阿翁,我雖不及阿翁醫術精深,但也想試一試。咱們一樣樣治,一點點調理,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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