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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眼睫翕動,那人慌忙站起了身。逄風這才發現,他已經比自己還要高了。

這是他的小狗。

逄風想探手出去,揉一揉那毛絨絨的發頂。可纖細的指卻如棲蝶薄薄的羽翅,只微微顫了顫,便垂了下來。

是啊,他居然忘記了。

他的小狗,他親手養大的小狗,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要恨他。

……

南離正手足無措之際,青鴻便提了藥湯進來了。他立刻將求救的目光投向師兄。

老實說,他也沒想到事情發展成這樣。他起初以為自己見到了逄風,但仔細一看卻是個相貌沒有半分相似的鬼修。那鬼修顯然是被他嚇到了,身子一軟,竟昏迷了過去。

大白天都能認錯人,心魔顯然更重了,他分明跟師尊說了凡間除不了心魔,可師尊偏偏不信!

眼下人命關天,他們只得先找個客棧將人安頓了下來,又請了無苦齋的醫師診治,答曰:沒什麼大礙,只是太長時間沒吃到陽氣,識魂離體了。渡些陽氣便好了。

自己惹出來的爛攤子自然要自己收拾,南離只得為他渡陽氣。他是火獸,掌南明焰,陽氣自然是極精純的。可那鬼修挑食得很,他將脖子湊到這人唇邊,若是尋常鬼物早就一口咬上去了。可他竟三番五次避開了。最後南離實在沒辦法了,只得割開手腕,硬灌了些血進去。

這詭譎尷尬的氣氛持續了半晌,直到青鴻開口才結束。

青鴻道:「小道友可是來沛城參加登雲會的?」

這稱呼極為客氣了,畢竟青鴻差不多活了五百年了,而逄風看面相不過及冠而已。

逄風點了點頭,他便繼續道:「先前是師弟唐突,將你錯認作一位故人,南離,快向小道友道歉。」

南離垂著頭:「實在抱歉……一時心急,原沒想到會傷了你。」

客棧的裝潢想必是下了血本,雕花櫃子都拿朱漆漆過。屋角一隻白梅瓶插了支山茶,花蕊素白,花瓣卻染了抹淺緋。

逄風道:「不必賠禮,我能活著,還多虧丹景君相救。」

一時無話,屋內落針可聞,唯有窗外鳥雀啁啾。

最後還是青鴻先開了口:「不知小道友叫什麼?」

他沉默了片刻,答道:「林逢。」

他母族姓林,而林逢正是他幼時的名字。

這是連南離都不知的過往。

他的生母林氏曾是商賈之家的小姐,偶然救了個落魄公子。兩人情投意合,海誓山盟。只是公子說家中有事需處理,便匆匆離去了。

不久後,她夢見一輪明月投入懷中。然後便發現自己有孕了。她給孩子取名逢,整日在江邊眺望,期盼那人歸來。

那公子也的確依約歸來了,可他卻並非所言的富家公子,而是昔日太子、當今聖上。坐穩王位後,他馬不停蹄趕往林府接回這母子倆。

他的確是喜歡母親的,甚至以無嗣為由廢了先王立下的太子妃,立她為後。只是林氏不習慣宮中森嚴的規矩,始終鬱鬱寡歡。

林氏同深閨中的小姐不同,她從小隨父親在商船上長大。她父母極恩愛,兩人白手起家時僅有一艘破船,卻在睢河打拼出萬貫家財。她與江上孤鴻、水鄉稻香、天際落霞一同長大。在林氏的構想裡,她也應當是同父母一樣的。

她本以為自己能同丈夫攜手同心,在睢河租只商船,販鹽販鐵。晃悠悠的商船是她的搖籃,又將成為她孩子的搖籃。

或許他們會賠盡本錢,但即便不享富貴,也能看遍白雲蒼狗、野馬塵埃。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待到垂暮白首,孩子繼承商船,而他們就在江上撐只倦歸的竹排,共握一支長篙,向夕陽落下的地方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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