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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應是,扶著虞春娘先退下了。

西園離奚曠的寢殿更近,兩個人沐著月色,沿路而行,一路無話。

到了寢殿,晚膳已經擺滿了圓桌,下人們給各自的主子布好了菜,便安安靜靜地退下了,不再來打擾。

桑湄餓了,提箸便吃,冷不丁聽到對面的奚曠開口:「不怕本王下毒?」

一隻肥嫩的蝦仁停在舌尖,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桑湄冷笑一聲,將蝦仁三兩下嚼了,擱下筷子道:「殿下自己選的戲,自己受了氣,拿妾身撒什麼瘋?」

真不知是什麼孽緣,這齣戲裡偏偏安排這麼個情節,簡直像是故意來嘲諷他們二人!

若不是這戲早已有之,從未改過,今天這一班子人恐怕都不能活著走出王府大門。

「你若是誠心想與我議和休戰,至少現在就別提從前。」她眉間藏著慍色,聲色俱厲。

他們兩個若是想翻舊帳,豈不是翻到明年都翻不完?

奚曠不置可否,轉而道:「今日這戲,實在是無聊至極。」

「那往後就不必殿下陪著了。妾身聽說這戲還有續集,怎麼著也得把續集看完。」桑湄拿起手邊青玉杯,飲了一口,詫異道,「酒?」

「昨日宴席上,遇見了潘刺史的夫人,潘夫人擅釀酒,今日潘刺史特讓人送了兩壇過來。」奚曠舉杯淺嘗一口,道,「確實好酒。」

桑湄:「你且少喝點,喝多了叫我噁心。」

奚曠聞言,慢慢地轉著手裡的青玉杯,殿中燭火映在半透明的杯壁上,光影如水波搖曳:「本王以為,你不願同本王共處一室。」

桑湄皮笑肉不笑:「做戲做全套,既與殿下達成了共識,我便不會如殿下一般,輕易破壞了這契約。」

這是在罵他小心眼,為一句戲文而和她甩臉色。

「倒是本王狹隘了,想不到卿卿如此寬宏大量。」奚曠放下酒杯。

桑湄不再理他,埋頭吃飯。

南鄔的飯食講究精緻小巧,北炎的飯食大多量大闊氣,桑湄沒吃一會兒便飽了。但她也不想就這麼結束去休息,便端了酒杯,站在內殿的窗邊看月亮。

今夜月色很好,亮如銀盤,星河涌動。

她回過頭,看向奚曠:「有宣紙嗎?」

奚曠讓人把殘羹撤了,又讓人給她搬了張書案過來。他對筆墨丹青一竅不通,但這些充門面的東西也都齊全,直接從書房運了來,洋洋灑灑攤了一桌案,供她挑選。

桑湄低頭,仔細挑選了幾塊顏料化開,又選了幾支毛筆備用,最後丟給奚曠一塊墨錠,言簡意賅:「磨。」

奚曠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挽袖給她磨墨。

「我在披香殿待了三年。」她懸腕,筆下化開一片灰墨色的天空,「除了宮女和太監,披香殿不會有人過來。我每日無所事事,又不想抄經,就畫畫。」

奚曠抬眼,她的目光落在宣紙之上,半點也沒有分給他。

就好像她只是在自言自語,而不是在和他說話。

「我畫過了披香殿的春夏秋冬,畫過了披香殿裡的每個宮女,畫過了殿外小院裡的每一株草木。」視窗外放了幾株盆栽牡丹,還沒到開花的時候,墨藍色的葉片從桑湄筆下流淌而出,泛著油亮的點光。

「很久以前,母后就告訴我,一種東西,一旦多了,就不值錢了,所以以前縱然父皇誇我再多,我也很少作畫。人人都知道,清鸞公主的墨寶,千金難求。」她淡淡地說,「後來搬進了披香殿,我日日作畫,也沒人要我的畫了。」

奚曠想起被她擱置在書架上的那些畫紙,散亂地放在一處,不成章法,顯然沒有被好好整理過。

他放下了墨錠,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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