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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以來看著她的痛苦,自己心裡也難受。她一次次被逼得走投無路,她原不該過這樣的日子。帝王之愛是利刃,容實的愛是涓涓細流,頌銀太過剛強,她更適合後者。他的愛情,到現在也沒有對她訴說過,他怕說出口,會玷汙了她。他知道什麼對她最好,自己做不到,希望有人代他完成。可是眼下局勢緊迫,四王興師問罪,容實傭兵入禁廷,都是極重的罪,不成功便成仁。他站在這裡,靜靜斟酌,料想他們應當還有殺手鐧沒使出來,如果不是有備而來,何以同皇帝攤牌?
果然的,簡親王蹙起了眉頭抱怨:“都是男人大丈夫,兜什麼圈子!該亮相亮相,時候不早了,辦完了事兒,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說完見皇太后要張嘴,他搶先一步制止,“您別說話,咱們敬您,叫您一聲皇額娘,可您那心偏得,都長到耳朵眼兒裡去了。別說我大逆不道啊,我就是這脾氣,有話藏不住。你們都瞧見當初的先帝爺了,老佛爺幾時拿他當兒子看待?橫豎我是不明白,自己親生的能這麼狠,都說天家無情,就打這上頭來。真有幾個做到這份上?世上少有吧,偏巧在咱們家了。”他痛痛快快發洩了一番,掃掃袍角道,“好了,我說完了,幹正事兒吧!”轉頭叫老五,“遺詔呢,別藏著了,該拿就拿,真打算拖到三更啊?”
所有人皆譁然,提到遺詔,頓時就蹦出了無數的遐想,一時交頭接耳,驚奇難抑。
五爺把大阿哥交給邊上的太監,郭主兒見了,迫不及待奔過去,把孩子抱在了懷裡。大阿哥對母親的味道還沒忘,感覺到了,大睜著眼睛打量她,似哭似笑地哼哼了兩聲,低頭直往她懷裡鑽。五爺瞧了他們母子一眼,示意人來保護,自己接過一卷明黃色的卷軸,開啟嘰哩咕嚕用滿文誦讀起來。
一般的詔書都得以滿漢兩種文字書寫,漢文是方塊字,一撇一捺有時候能夠篡改。滿文糾結屈曲,內容上是個佐證,亦無法修改。只是滿人入關多年,早就已經漢化了,念滿文,很多人都聽不懂,呆怔著兩眼一臉木訥。
恭親王掃視了眾人一眼,換成漢語,一字一句朗聲宣讀:“朕以涼德,纘承統續,必以敬天法祖為首務,十餘年夙夜孜孜,寤寐不遑。然朕福淺,而立之年未得良嗣,乃朕之罪也。朕痼疾愈深,恐難為繼,今貴人郭絡羅氏育有一子,實為朕之皇長子。著令立皇長子為皇太子,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即皇帝位。爾王大臣佐理政務,輔弼嗣皇帝郅隆之制,佈告中外,鹹使聞之。”
階下親王洋洋灑灑百餘字,讀得正氣凜然,丹陛上的人不動聲色,眼風卻如刀片,早將陸潤千刀萬剮了。
當初知道他手上有遺詔,可是百般相逼,他只稱沒有,可見早就有防他的心了。他曾經想過要把他滅口的,但又忌憚這封遺詔的下落,唯恐落進內閣的手裡。他對他也不算薄,掣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憐恤他在先帝那裡受到的屈辱。抬舉他,升他的官,可為什麼最後還是落得這樣結局?他的良心呢?
他看著臺階下神色各異的臣工宗親,忽然有些暈眩,軍機處的人自然是不能坐看事情發生的,一人跳出來大聲疾呼:“自先帝駕崩至今,半年過去了,既然有遺詔,為什麼等到現在?可見遺詔是偽造的,諸王意圖謀反,論罪當誅!”
又是一陣喧譁,宗室裡的老成親王高聲道:“遺詔非同小可,當時為什麼不拿出來?是誰藏匿的,總要有個說法。”
可陸潤知道,那封遺詔並不是先帝留下的,分明是他們私造。他向頌銀那裡望去,讓玉不知什麼時候也來了,偎在頌銀身旁悽然看著他。這麼多人,如果復辟不成功,都是死路一條。他感覺到皇帝的視線,刀鋒一樣凌遲他。他緩緩嘆了口氣,人堆裡走出個太監來,鷹隼一樣的眼睛緊盯著他,是譚瑞。
他心頭一條,他居然還活著!那麼他的出現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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