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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楹充耳不聞,死死地盯著對岸。

他身不能動,人不能及,那一瞬間,彷彿回到了無渡海底——被命運玩意兒似的拿捏著,心有摧山之怒,只是無能。

只是無能。

白令剎那間看懂了他眼睛裡深重的殺機,閉了嘴,一言不發地跪在一邊。

而絕望的「月光」就那樣掃過去了。

三嶽的銀月輪與玄隱劫鍾是一個級別的鎮山神器,同屬於靈山的化身。

奚平曾「有幸」見過劫鍾兩次,都沒看仔細:第一次他自己玩砸了,全靠端睿大長公主給捏著才沒化灰,只恨不得那鍾能敲快點;第二次他人事不省,睜眼時,劫鍾已經只剩餘波,周氏數十代養出來的魔物被那大鐘敲入了土。

直到這一刻,他的神識倉皇脫離轉生木時,與那「月光」擦肩而過,奚平才明白,為何百代以來,古今狂徒們沒有一個人敢明目張膽地挑戰天道。

為何周氏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天才和瘋子,卻只能想出在海底養魔這種上不得檯面的餿主意。

它不可違、不可逆、不可捉摸,像雷雨落地、逝水不歸。

它又無處不在,無聲無息。

生在其中的人習慣了一切,以為日月星辰皆屬理所當然,輕狂不知敬畏。可是原來真正的天劫落下時,最傲慢不羈的靈魂也提不起丁點的反抗念頭。

秋殺影子似的,被月光抹去,在場所有人都跟著恍惚了起來,彷彿陶縣驚魂二十天是一場夢。

升靈尚有神智,築基目光迷離,半仙們則幾乎人人都一臉空白。

一把火燒了妖藤的凡人們和夜色一起閉上了眼。

破法是一場誕妄的夢,他們在夢裡握住了自己的命,狂歡一場,等醒來就會忘了一切,依舊同牛羊一般溫馴。

唯獨徐汝成,方才被他攥在手心裡的人像化作一縷煙,滲進了他手心裡,像是在他手心戳了根冰錐。「月光」一掃過去他就醒了,不明所以地看著同伴們呆滯的面孔,他才要爬起來叫人,耳邊就傳來太歲一聲低喝:「別動!」

與此同時,一片薄紗落在魏誠響身上。

林熾的聲音透過轉生木敲在她耳膜上:「藏好,別看,別好奇!」

魏誠響激靈一下,神智和記憶驟然回籠,傷處這才鑽心地疼了起來。

但終日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邪祟」都知道輕重,魏誠響硬是一聲沒吭,蜷在林大師給她的「紗」裡一動不動。

天上那輪多出來的滿月好似被天狗吃了,一點一點黯成了古銅色,還掛在陶縣上空。

最後一縷月光煙塵似的落下,化作一個人影。

隨後「沙沙」的腳步踏過滿地的枯草,那人緩緩從林中走出來,伸手在每一棵枯死的轉生木上拂過,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此人身量頎長,看體型約莫是個男子,身上好像沒有顏色。他一頭毫無雜質的白髮披散著,露出袖外的一雙手跟慘白的衣袍不分彼此,臉上扣著張白紙質地的面具。

那面具可太詭異了,上面沒有出氣和往外看的孔,就那麼嚴絲合縫地扣在人臉上,像個貼了加官而死的活鬼。紙面具上用誇張的筆法畫著五官,畫上去的五官竟會動,時嗔時喜,表情一直在變。

「他在找我。」奚平毛骨悚然,剎那間他有種本能的衝動,想將全部神識撤回仙宮地下密室中那個神像裡,藏起來不去面對這可怕的蟬蛻。

可是他的神識附在凡人身上「死」過太多遍,那時候掙脫不了,只能活生生地被拘在那等著承受, 「逃」的慾望跟行動在他這裡是分開的,習慣成自然了,奚平愣是沒想起來這會兒他已經能自由收走神識了。

一個只剩半口氣的三嶽修士顫聲喚道:「懸無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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