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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青陽思索片刻,答道:「自打踏上起義之路,我已做過太多身不由己之事,堅持到現在,只因心裡一直有個念想,想助一位明君上位,不要再發生當年肇州的人間慘禍,如今也已實現。我本是出身江湖的修道人,此番不過是回歸原路罷了。」

姜小乙由衷感嘆:「你選得對,還是外面自由自在,皇宮真讓人透不過氣。」

張青陽笑了笑。

「都曉得江湖好,但總要有人留在朝廷做事,哪朝哪代都是如此。我做不到,只能靠別人了。」

趕了許久的路,夕陽西下,等他們找到韓琌時,已是深夜。

憑著月光,姜小乙看出這是一塊寬闊的地界。

韓琌坐在一塊石頭上,身旁是一座新墳。

姜小乙瞧了一圈,這地方屬實荒涼,別說山山水水了,連棵樹都沒有。北方開春風沙大,就算是夜晚,偶爾一陣風吹來,姜小乙還是吃了一嘴的沙子。她來到韓琌身旁,他不知坐了多久,也是渾身風塵,挽著袖子,手裡抓了把碎石子,正無意識地撥弄著。

姜小乙抖了抖身上的土,道:「你再恨他,也不至於給人埋在這種地方吧,他好歹也是你師兄不是?」

「師兄……」韓琌指頭彈出一粒石子,緩緩道:「自打我入師門,師父總拿我與這位『師兄』比,他覺得我的天資不如他。我不服氣,我與師父說,師兄他選了一條錯誤的路,我們將來一定有場不死不休的決戰。我還問他,覺得我們誰會贏……」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靜了許久,又道:「師兄活著的時候,我堅信自己比他更為強悍。但現在他死了,我又忽然覺得,自己之所以當初能狠下心來做那人神共憤,天理不容之事……可能就是因為我打從心底相信,將來能有人為師父報仇吧。」

夜深人靜。

姜小乙側目,看到韓琌臉上有瑩瑩的反光。

這是姜小乙第二次看見韓琌哭,但他這一次哭,不像劉楨死時那麼悲痛欲絕。如同當下的夜色,這是一種平靜而忍耐的淚水。在姜小乙看來,韓琌應是很想好好替這悲涼的師門大哭一場,可他不敢。

他怕泉下二人不會領情。

又靜了一會,姜小乙問他:「你還沒說,師父覺得你們誰會贏?」

韓琌道:「他沒答。」

師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他本想自己去找答案,如今也不可能了。

師父死了,肖宗鏡也死了,這慘澹的師門一共三人,被他逼死了兩個。

報應究竟何時來呢?

他不清楚。

但他仍有能確信之事。

韓琌扔掉手中石子,站起身,借著月光,指向前方。

「出了這個路口有三條路可走,左邊通肇州,中間通祐州,右邊通撫州。」他拇指往後一比。「往後就是天京城。這四個地方與此處相連,從地圖上看是一個鷹爪形狀,所以此處也被稱為『鷹爪口』。」

「鷹爪口肖宗鏡應該很熟悉。」韓琌眯起眼睛。「師父是祐州人,肖宗鏡從天京到祐州,鷹爪口是必經之地。我聽師父說過,十幾年前這裡很熱鬧,商旅眾多。但是這麼多年兵荒馬亂,加上山匪橫行,此處早無人煙。算算日子,肖宗鏡應該親眼目睹了此地荒蕪的經過。」

韓琌一一細數。

「肇州乃是主上聚義之處,祐州是我們拜師習武之地,後面便是他效命一生的天京城,我將他葬在這,離哪都近。」他望向東北方向。「撫州悍匪橫行,是他和楊亥都無法根治的所在。他留在這也能見證,我是如何將此地恢復從前的繁華。」

姜小乙看著韓琌,不知是不是月光過於清和的緣故,她總覺得韓琌跟她第一次見到時相比,洗去了不少戾氣,變作了另一種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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