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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反反覆覆撕個七八回,邊角的碎屑或多或少都會留下痕跡。

老雜役唇角猶凝著笑意,帶著點打趣的意思:“想不到我這把歲數了,還能有機會見識見識傳說中的山精妖獸……也不算沒白走一遭。”

他笑過之後,眼角縱深的紋路隨著神情漸次撫平,沉靜地開口:“你會這麼做,是因為我活不到明日了,對嗎?”

蹲在桌沿上的山鴞表情仍舊木訥,卻終於細微地扭動脖頸,自咽喉中發出一聲不明所以的“咕咕”。

雜役是萬千人族裡一個尋常又普通的小角色。

他年輕時不知有什麼樣的際遇,中年時又不知有怎樣的經歷,大抵追溯回去,也只是些乏善可陳的過往。

如今年歲到老時孑然一身。

無兒無女,也沒有眷屬至親,獨自簡居在客棧的耳房中。

這個人,平凡、孤獨,毫不起眼。

成日裡只一心地蒔花弄草,照顧魚蟲鳥獸,像每一個上了年歲的老人家一樣,喜歡曬曬太陽,與鄰里左右閒談嘮嗑。

或許是沒有後代子嗣的緣故,他就總愛對著那些上門來討食吃的貓兒狗兒話家常,宛如把它們當做自己的後輩。

會問它們今天去哪裡遛彎了,問它們幼崽長得好不好,精不精神……碎碎叨叨的言語恐怕沒幾隻能聽懂,卻也不妨礙他念上一整宿。

他認識在這條街徘徊的每一隻貓,也給所有的鳥獸們起好了名姓,連同樣花色的貓狗,都能從五官的細小差異中分出區別來。

鴟鴞就時常聽見這個人族的老頭對自己嘮叨。

它尚未開智,從不知對方說的是什麼,也不明白他為什麼不愛吃自己捕來聊表謝意的美食。

但它知道死亡是什麼意思。

死亡,就是萬物的終結。

沒有思想,沒有舉動,也不會再有莫名其妙聽不明白的碎碎念。

可它不想讓他就此終結,它想讓他活著。

見對方仍無反應,老雜役並不介懷地一笑。

“無論是不是你,我都很感激……”

“多謝讓我這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能再苟延這麼些時日。”

他目光未曾轉移,氣息輕而淺,彷彿僅有那麼一絲力氣支撐著身體說下去。

“不過現在……我只願順應天道地消亡。”

小椿眨了一下眼。

頭頂上的梧桐驀地窸窣而晃,將枯葉與清風送過她臉旁,沾著深夜裡涼薄的溼意。

“小鳥啊,我們人呢,常會把什麼……‘若天天都是最愉快的那一日就好了’這類話掛在嘴邊。但其實,某日某時之所以難忘,只因為那一天無法重來,故而它才彌足珍貴;永續不變的時光是很可怕的,再美好也會由新鮮變作腐朽,由腐朽變成惡毒。[注]”

他日復一日地沐浴陽光,日復一日地栽花種草,日復一日地說著同樣的話,同樣的詞。

他被禁錮在了永遠沒有明天的八月十五日。

永遠長生,永遠痛苦。

只見那老人家微微側目,聲音輕弱且和善:

“與其枯燥陳舊地活著,我更想順其自然地死去。”

這話說完,他情緒複雜地嘆出一口氣,十分疲憊似的,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床榻邊,棲息於木桌上的鴟鴞猶自睜著一雙清澈圓潤的貓眼,攏著翅膀靜靜蹲著,紋絲未動。

遠處有微涼秋風滲進來,悄然輕拂著它脖頸處的細小絨毛。

它不知是在思索什麼,還是什麼也未想。

客棧內的更漏一滴接著一滴,啪嗒啪嗒落下。

浮於水面的漏箭悠悠沉了一個刻度。

妖怪大軍們正守在屋外,細品著那老大伯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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