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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公啊,上次咱倆是何時見的?是不是還是去年郡府考核的時候,咱倆見的?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覺已是快一年過去了。我這發、須,已是又多了幾分白,程公你的精神卻還甚好,老當益壯哉!”

——謝龜須、發黑亮,何來“多了幾分白”之說?卻乃是他的頭髮、鬍鬚都是染黑的。

“降賊之徒,也配與老夫說話?”

謝龜笑道:“哎喲,程公,你這話可顯得無禮了啊。咱倆同郡為吏,總歸也算同僚,往日見時,你我也嘗相談甚歡。你還記得麼?前年正旦,朝會於郡府時,咱倆鄰席而坐,可是好生的對飲了數杯呀!我的酒量不能與程公相提並論,不瞞程公,那天我可是喝多嘍!”

當下之郡吏,視“郡”如“朝”。

就像每年正旦,朝臣等都要覲見皇帝,向皇帝慶賀新年一樣,郡中亦是每年正旦時,郡中的吏員們都要到郡府,“朝見”郡守,與郡守一同慶賀新年。

是謝龜“朝會於郡府時”此話之意。

程篤說道:“要知你而今降賊,當日宴上,老夫便捶殺了你!”

“程公老當益壯,捶殺我的力氣,我自是相信程公是有之的。然程公口口聲聲,說我‘降賊’,以在下之愚見,我卻是對程公此語,敢不苟同。”謝龜摸著鬍鬚,笑吟吟地說道。

程篤瞧著他的笑臉,又氣又恨。

他孃的,這狗日的謝龜,向來以好儒著稱,很有清名,自己因而早先也確是挺禮敬他的。知人知面不知心,盛名之下其實難副!怎能預知,賊寇一到薛縣,他就舉城而降,甘願從賊?聖人教誨的“忠、義”二字,他都讀過狗肚子裡去了麼?且於此時,自己痛罵斥責於他,他不知羞慚,竟還笑意盎然,神色無恙。真是不知廉恥,堪稱不知羞恥!

程篤罵道:“你舉城降賊,枉讀詩書,不知忠義,老夫羞與你曾為同僚!何用你來‘苟同’!”

“程公,我知你長於兵事,然里諺雲,‘人有所長,尺有寸短’,於兵事言之,我自是遠不如公,卻於詩書、典籍,公恐怕是稍不如我。不曾聞孟子言乎?”

程篤怒道:“言什麼?”

謝龜撫摸著鬍鬚,清了清嗓子,搖頭晃腦,吟誦唸道:“孟子曰,‘舜之飯糗茹草也,若將終身焉;及其為天子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程公!舜窮困時,啃乾糧、吃野草,好象要這樣過一輩子;等到他成為天子,穿華貴的衣服,彈著琴,有堯的兩個女兒如對貴賓一樣侍候他,又好象這是本來就有的一樣。孟子此語,微言大義,程公難道尚不悟乎?”

“……老夫悟什麼?”

謝龜笑道:“公口口聲聲說我‘從賊’,然比之於舜,焉知我現不是為‘天子’時?”

“你在胡說些什麼?”

謝龜笑道:“窮困也好,為天子也好,於舜言之,皆無不同!程公,則昔為縣長吏,今為劉將軍帳下吏,其間又有何不同?亦無不同矣。”

這都是什麼歪理?

謝龜接著笑道:“不過話說回來,要非說有不同,也確是有不同。然此不同有個前提,便是劉將軍是個殘民之輩,那我屈從,程公斥我‘從賊’,我無話可說;但劉將軍胸懷大志,志在恢復漢家,愛民禮士,真賢主也,程公,你這斥我‘從賊’之言,就很不妥當矣。”

瞪著謝龜看了會兒,程篤忽的大笑起來。

謝龜微喜,以為他是被自己說服了,姿態越是晏然,撫摸著鬍鬚,笑道:“公以為我言然否?”

“你來,老夫與你說句知心話。”

謝龜邁著儒生方步,斯斯文文的走了過去,笑道:“程公要與我說什麼知心話?我洗耳尊聽。”

程篤揮拳,猛地打在了謝龜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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