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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取出古琴,彈喝起來:

“鰲溪路。瀟灑翠壁丹崖,古藤高樹。林間猿鳥欣然,故人隱在,溪山勝處。久延佇。渾似種桃源裡,白雲窗戶。燈前素瑟清尊,開懷正好,連床夜語。應是山靈留客,雪飛風起,長松掀舞。誰道倦途相逢,傾蓋如故。陽春一曲,總是關心句……”

徐汝愚只心想:我以有心算無心,行止比起他來已是落了下風。且行飲酒,待他唱到“誰道倦途相逢,傾蓋如故”時,也止不住長泣起來,跟著唱道:“…陽春一曲,總是關心句。何妨共、嘰頭把約,梅邊徐步。只恐匆匆去。故園夢裡,長牽別緒。寂寞閒針縷。還念我、飄零江湖煙雨。斷腸歲晚。”

那一聲“還念我飄零江湖煙雨斷腸歲晚”真摧人肝腑。

吳夢離與三人見徐汝愚也萌生狂態,心中疑慮盡去,只想:當真都是且狂且狷的人物。只是吳夢離心中殺機未消。

吳夢離四人騎馬衛護,那馬車漸行漸北,整曰只在四野的緩行,臨近大城才遣四人中一人去城裡買辦糧物,那酒中車中藏著極多。那人似乎帶夠一路需飲的酒,只是他也未料到會遇上徐汝愚。

徐汝愚也不提離去,只在馬車上與那人飲酒闊論,心情也未曾如此爽當過。徐汝愚師承諸大家,又得邵、宜兩人盡心輔佐,見識之深之廣,可謂當世無雙,那人見識卻也絲毫不弱,對江川山巒人物風情豐物饒產知之甚詳。

過了河水到武陽境內時,酒卻空盡了。徐汝愚正建議用他酒代之,那人說道:“與兄別離後,飲這酒再無滋味,焉能不盡姓?”抬手指向遠處的一乘馬車,說道,“有人備酒在那裡,我們一同去將那酒搬上來。”

徐汝愚乍舌說道:“你倒料到我們能喝下這麼多酒?”

那人哈哈笑道:“我百骸經脈細弱,為大周天不通的體質,習不得武,飲酒卻沒關係,我飲多少酒我知道,也沒想到你也一樣。這酒送得不遲。”

徐汝愚一怔,心想:與我幼時得了是一樣的病症?此時缺失之苦消無,但是幼年一樣也與我這般孤寂,想到自己機緣巧合消了此症,但其中的苦楚讓人難以忍受,眼怔怔的紅了,直說道:“送得不遲,送得不遲。”驅使馬車行到備酒車前,也不需吳夢離等人助力,兩人只將一罈罈酒搬到車裡,開啟一罈,灌了兩皮囊對飲起來。

沿著河水北岸上行至東郡濟寧,又折向北,沿著太行的西麓,越過雁門,直到馬邑才停下來。

馬邑過去就是天域了。

那人搬出古琴,說道:“再為兄彈上一曲,過了馬邑,這琴也不能彈,酒也不能飲了。”屈指捺在弦上,“鏘”的一聲,調了一下音,又“鏘”的一聲,拔高了兩個調,唱道:“數人世相逢,百年歡笑,能得幾回又……”剛唱到此,聲音已悲,“人間此恨何年有,留連握手,長亭曾共杯酒。酒闌歸去行人遠,折不盡長亭柳,漸白首…”

徐汝愚長揖而立,聽著漸行漸杳的歌聲,什麼“再見時故情難抑”的話卻怔怔的說不出口,呆站在那裡,雪粒吹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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