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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圓聽了,提起裙裾便往外跑,心裡焦急,腳步也走得匆忙,他在後面跟著,揚聲道:「慢些,別摔了。」她只當沒聽見。終於到了門上,大紅燈籠灑下的光帶浸透了府門前大片空曠的場地,戟架前,下馬石旁,空蕩蕩的,不見載她前來的那輛馬車,老太太真的扔下她走了。
這七月的夏夜真是冷啊,她垂著袖子站在那裡,狠狠打了個寒噤。身後有人寬袍緩袖而來,停在她的餘光裡,以一種諷世的語調說:「看看,這世上人心果真有厚薄。四姑娘,你的家裡人不要你了,幸好你遇上的是我。」
她不說話,看著夜色發呆,人要扎進這黑暗裡似的。沈潤很能體諒她,一個妙齡的姑娘,就這麼不明不白被送到了男人家裡,叫人焉能不傷悲!
她大約正惆悵,這濁世滔滔人微力孤,一個小小的女孩子,沒了家,沒了依仗,還剩什麼?只是這謝家也真捨得下臉,那樣鼎盛的門第,到了緊要關頭拿小姐當禮送人,怪道謝家的子孫一代不如一代,想是蔭及後輩的福澤快要到頭了吧。
兩個人肩並肩站著,肩並肩看著外面的夜色發呆,沈潤道:「看開些,那樣的人家,不回去也罷。往後你就沒有家累了,謝家的存亡也不和你相干了,不值得高興麼?」
她半晌才道:「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許是覺得生途杳杳,看不到彼岸。沈潤嘆息,到底還是孩子,主意再大,一旦被家族拋棄,那種惶恐和絕望還是會擊垮她。
他想給她一點安慰,溫聲道:「放心,既到了我府上,我自會看顧你的。」
可是他話才說完,她就開始抹眼淚,他有些吃驚,料想她也許是在為他即將和穆家姑娘定親而難過,正考慮要不要把實情告訴她,卻聽她喃喃抱怨:「縱是要拿我送人,也該說清了才好,陳家祖母給我的妝奩,我都沒來得及收拾……」
他愣在那裡,原來她的難過和他毫無關係。四姑娘果然是個清醒又現實的姑娘,這世上什麼都靠不住,唯有錢最靠得住。她遺憾的並不是謝家不要她了,是沒把梯己帶上,現在身無分文了。
其實他不知道,這只是她為緩解尷尬尋來的說辭。她茫然不知何去何從,雖做過很壞的打算,譬如謝家會讓她給沈潤做妾,好歹有個說法,不至於這麼連夜把她塞進人家府裡。如今算什麼呢,臉面被那些血親踩在腳底下,在他們眼裡她不算是個人,充其量是個討好別人的物件吧。
巨大的落寞,巨大的不甘,她枯站了足有一炷香時間。他就在她身旁,也陪她站著,但彼此的心境大不一樣。在沈指揮使看來,良辰美景,佳人在側,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閒在地欣賞夜色了。
不過一直這麼站下去也不是方兒,他說:「姑娘,咱們回去再從長計議吧。」
清圓確實是無處可去,只得跟他返回園裡,邊走邊問:「今天的事,殿帥打算怎麼處置?」
他唔了聲,「怎麼處置?自然是笑納。」
清圓心頭跳得隆隆,既是憋屈,又覺憤然,握著拳道:「謝家這麼待我,我何必再為他們求情!殿帥只當我沒有來過,你也可以省了麻煩,袖手旁觀。」
小姑娘很有決斷,他回過頭來讚許地望了她一眼,可這麼說洩憤還可以,當真卻不能夠。
「你終究是謝家人,既沒從族譜上除名,也沒從官府名籍上摘出來,如果謝紓犯了死罪,謝家滿門入罪,你也無法置身事外。」他攏著袖子從花樹下經過,忽然站住了腳,低頭問她,「你聽過連坐麼?闔家女眷為奴,男丁充軍。」
清圓怔忡著,知道他必是想起了沈家從前受過的苦。
茂盛的木蓮樹下掛著一盞帛燈,正懸在他頭頂上,他站在那片淡淡的光暈裡,抬手把身後披拂的頭髮挽到胸前,然後翻開領褖讓她看,「看見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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