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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大家都不肯承認家瀚已經不在了。像今天,我老覺得他在我們中間——通常碰見這種舞會,他是肯參加的,不過老是皺著眉頭,坐在一角不出聲,偶然笑笑。今天我發誓他回來過。」
我悽慘的聽著。
家-說:「不要說我神經不正常,那天晚上音樂會的票子,是我去訂的。我從來沒有停止後悔過。」
忽然之間,我想回家了。我真正的家,不是隔壁的家。我要回去了,回去看看父親,以免將來想見他還見不到,空恨自己。忽然之間,我覺得夢想是無法達到的,得到了,再失去,只有更難受,天下有什麼如意的事!
我看了案頭的那張照片一眼,再一眼,再一眼。
我是永遠見不到我的鄰居了。
我回家,睡了一覺,養足精神,就開始收拾我的行李。
阿佳不捨得我走,她說:「小姐啊,你走了我就太靜了。」我只是笑了笑,安慰她幾句。
我搬出去的那一天,家-也在收拾東西,她的女傭人將書房的窗簾拉好,我瞥了一眼,老實說,我也相信家瀚會回來的,一個瘦長個子的年輕人,學問性情都好,不大笑,聲音是柔和的,穿著長袖子襯衫,fèng工考究的衣服,他是會回來的。
但是我要走了,終久不能在這裡逃避一生一世。
但是啊我的鄰居。
我黯淡的想,我的鄰居,我並沒有見到他。留我去了三次博物館,三次都見到她。她是很發噱的一個女孩子,廿一、二歲的樣子,可是那談吐大概只有十六七歲,第一次跟她在一起的是她的父親,她父親已經走不動了,她還精神奕奕,大大聲的叫「爸!爸!來這邊。」
我很不喜歡人家在博物館裡大呼小叫的,登時投過去一眼,見她的可愛相,就不出聲了,大熱天,她穿一條破破爛爛的牛仔褲,一件破破爛爛的牛仔衫,一頂破破爛爛的鴨舌頭帽子。
她真滑稽,一口英文,夾著幾個法文字,是正牌的假洋鬼子吧,我想,因此把她當一個怪物似的研究。
她在那邊說:「噯爸,聽講都是乾隆御覽之寶呢。」
大家都朝她看,微笑。
我搖搖頭。
她走到我旁邊來,我正在看一幅郎世寧的孔雀圖,那幾隻孔雀金光閃閃,栩栩如生,然而最好也不過是個畫匠,我不喜歡。
但凡這種官庭畫匠,不論中外,自從彩色攝影發明之後,大概都失業了。
我看還是要看的。
那女孩子說:「爸,有透視感呢,真像洋人畫的。」聲音已經壓低了。
我實在忍不住,就轉過頭去跟她說:「郎世寧根本是洋人,你查查去。」
她也轉過頭來,臉忽然之間就脹紅了。一雙眼睛圓滾滾的,面板曬得非常的黑,看上去是一個很舒服的女孩子,她看了我一會兒,就轉到她父親那邊,一起走了。
我很後悔,我本來是開一句玩笑,沒想到她就這麼走了,一個女孩於,喜歡藝術品總是好的吧,她可能是一個學生,回來度暑假的。
沒想到第二天,她又來了,獨自一個人。
對著玻璃櫥窗,一直看,興奮得不得了,鼻子都貼上去了,口氣都呵在玻璃上。
我跟我的教授說:「看那個女孩子。」
我的洋教授笑笑,「很漂亮。」他說:「不過不是美術學生。」
「如果她這麼感興趣,應該讀美術的呢。」我說。
教授向我笑了一笑。
我與他這次來東方,是為了蒐集一些關於法琅的資料,一到這間博物館,他是完全被迷住了,天天一大早來,到關門才走,足足弄了一個星期。我只替他做一點解釋,翻譯。
是的,我是他的學生,或曾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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