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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愚魯領了命,下去連夜清點廠衛人數了,梁遇剛打算往廂房去,就見秦九安匆匆進來,邊走邊道:「老祖宗,曾鯨發了信兒來,說皇上龍體不豫,今兒早晨喘不上氣兒,咳了好大一口血。」
梁遇站在那裡,心頭一陣亂,「怎麼樣?要緊麼?」
秦九安道:「緩和下來了,可少年見血,總不大好。曾鯨的意思是老祖宗還是及早榮返,以防有變。」
梁遇沒言聲,半晌才道:「眼下天兒熱,未見得有什麼好歹,善加調理,還是能調理過來的。咱們這頭的行程不變,等巡查了珠池再回京,壞不了事的。」
要說擔憂,自然是有的,皇帝六歲那年他進了南三所,這麼些年下來看著皇帝一點點長個兒,自己照顧他的飲食起居,最後親手把他送上帝王的寶座,朝夕相處間,怎麼能不擔心他的身體。可如今各自的地位都不一樣了,情分之外考慮得更多的是利益。在皇帝還沒受夠內閣,還沒對手上政事叫苦不迭時,他巴巴兒趕回去,前頭的工夫就白下了。
所以不急,還可以慢悠悠陪著月徊採收一季珍珠。他走進月徊的臥房同她說:「明兒咱們起航,上雷州去。」
月徊正做椰子燈,一聽樂了,「紅羅黨不打了?」
他在她對面坐了下來,「紅羅黨是烏合之眾,打起來不難。今兒端了一窩,剩下的全成了散沙,交給總兵就是了。打打殺殺,哪有采珍珠叫人高興。」他虔誠地說,「我這程子忙得很,冷落你了,往後補足你。」
月徊沒明白,傻乎乎說:「不冷落啊,我覺得挺熱鬧。」說完忽然靈光一閃,發現他話裡還有旁的話。
果然梁遇側眼瞧她,「今兒把爹孃的神位請出來吧,咱們一家子好好聊聊。」
月徊說成啊,轉身從抽屜裡取出香燭晃了晃,「我早預備下了。」
其實這事兒不光他急,自己好像也挺急的。就像老吃素的人,嘗過了一次豬油的味道,就對那種厚重的口感念念不忘了。
那天午後,他蹭在她竹榻上,他們幹過什麼來著……反正不膩歪在一處,心裡就渴。那種渴是任你喝多少水都不中用的,時至今日,月徊對哥哥的那點敬畏可說是蕩然無存了,要是再不把事兒定下來,她吃飯不香甜,夜裡睡不著,這麼下去要出事兒了,哪天來一出霸王硬上弓,那可怨不著她。
第94章
直到今日, 梁遇對梁家二老的心都沒有變過,不論他們是不是親生父母。
沒有給他這條命,但給了他平和縝密的初心, 給了他一個姓, 讓他不至像野孩子似的流落在外,也不至於在別人問起他的來歷時, 連自己的名字都說不上來。
所以他一直對爹孃心存感激, 這麼多年來, 自己不管去哪裡,那個寫有他們生卒年月的小匣子總是帶在身邊。有他們在,自己便尚有來處。只是這回再取出來,心境有些不一樣, 既熟悉,又透著陌生。其實不是梁家人, 這點讓他到現在都感到遺憾。他在那藍底灑金的紙上輕輕拭了拭, 然後將靈位恭恭敬敬擺在案上, 等月徊點上香燭,兩個人並肩,向牌位叩拜下去。
他長跪揖手,「爹,娘, 兒子叩謝二老多年養育之恩。我的身世, 我已經查明瞭,父母大人不因我來歷不明而輕賤我,由來將我視如己出, 日裴寄養在梁家,乃三生有幸。而今我找回了妹妹, 本該善待妹妹,扶她成器,看她登高的,可我……私心作祟,罔顧倫常,把她強留在了身邊。今日恭請二老,是為向二老罪己,求二老寬恕日裴罪行,原諒我情難自禁,做出這等豬狗不如的事來。」
他確實對自己霸佔月徊這件事,感到滿心羞愧。即便到了現在,月徊那傻孩子被他纏得沒轍,答應和他不做兄妹做夫妻,他在面對爹孃的時候,依然抬不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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