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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謹深站在金階下,群臣的最前面,一直都沒有說話。
他主要是在聽。
這種最直接的官場生態,他其實還沒有接觸過。
按理來說,說完了罰,接下來就該是賞,不管是他也好,還是審案的御史也罷,這麼快結了案,人證俱全,一樁辦得極光亮的差事,怎麼也值得讚譽兩句。
他前晚剛脫困被帶往宮中時,幾個閣老重臣都還沒少誇呢。
但此刻這些人卻都顧不得了,因為國子監的那兩個空缺,像塗了香油的精緻糕點一樣,吸引了眾人全部的注意力,唯恐慢了一步,就要被別人搶了去。
這是最真實也最□□的權力模樣,就這樣彰顯在了他面前。
——跟棋盤街上那些熙攘叫賣的挑夫店家們,似乎也沒有什麼兩樣。
朱謹深漸漸有點走神。
當然他面上絕看不出來,他那一副淡漠表情,還是很有欺騙性的。
沈國舅不時瞄他一眼,倒是有點著急。因為他根本插不上話。
外戚在正經朝會中的弱勢,他是真切體會到了,也因此他對於妹妹的主意有了一點信心,以他在京中這些年,都不過如此,石家就算回來,就能有什麼作為?以石家為墊腳石,把自家的這個爵位爭到手裡才是真的。
朝臣們的爭執在繼續著。
國子監祭酒是清流職位,權力不算大,管著國子監那一畝三分地,一般插手不進朝廷大事,但是是一個極好的從中品轉上品的踏板,這種職位絕不算多,梅祭酒自己上不去,霸了這個位子多年,如今總算叫李司業幹下去了,想搶的人多了。
內閣六個閣老,就有四個想伸手的。
誰下面沒跟幾個小弟,好位子手快有,手慢無。
以至於把朝堂爭得真有點像菜市口起來。
皇帝高居寶座,將底下種種生態盡收眼底。
他看出來朱謹深在走神了。
自己的兒子,他還是有點譜的。雖然他常常摸不透他在想什麼,比如說,這樣的權力爭鋒,也不能有絲毫觸動他?
這讓他看他不怎麼順眼起來。
做老子的腦袋要被吵破了,兒子在下面神遊物外,還有沒有天理了。
他就開了口:“二郎,臣子們爭執不下,你怎麼看?”
皇帝一開了口,底下頓時為之一靜。
旋即目光如無數盞螢火般,都彙集到了朱謹深身上。
什麼意思?皇帝忽然說這麼一句,是考驗一下皇子,還是真的有意聽他的意見?
如果是後者——有城府淺的便生出了微微的後悔來,早知剛才不該將皇子撂在一旁,略誇他幾句,此刻還能混個眼熟。
朱謹深雖走神,大半神思仍在,忽然被問,也沒什麼猶豫,就道:“選官之事,自有朝廷制度可依,兒臣沒有歷練,不便輕率插言。”
“朕要你說,你就說。”皇帝緩緩道,“錯了也不要緊。”
怎麼不要緊,當著這麼些人面,若是說了什麼外行話那面子丟大了好嗎?
“祭酒之職,掌大學之法,兒臣不敢輕言。不過皇爺一定垂詢,六品司業,兒臣倒有一人選試為推薦。”
皇帝揚了眉:“哦?你說。”
朱謹深道:“現任國子監丞張楨,二甲進士出身,歷御史、典簿,當年因直言遭貶,其人有擔當。升不升他做司業,兒臣不敢妄言,不過令他暫代司業一職,以避免這段時間監生們乏人管束,再生亂子,兒臣以為是可行的。”
群臣爭到現在,爭的主要是祭酒的位子,司業一個六品官職,還不值得大家這麼放下身段。
以至於忽然被提出來,眾人沒有準備之際,也覺得:好像是還挺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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