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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福寧宮裡咬牙切齒多少回,打定了主意冷落她,給她教訓。可是正如錄景說的,知道她在不遠處,他到底沒能忍住。原來他一點都不記仇,他思念成狂,在感情上永遠是個無用的人。
她不敢見他,把自己包起來,天鵝絨的幔子裹成了一個蛹,只餘一截纖細的腳腕,還有一雙小巧的並蒂蓮花繡鞋。
她有時候真的有點傻,行為稚氣,即便經過了那麼多事,還是能夠窺見過去十六年的無憂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鮮明的印記。以為把身體裹住別人就看不見她了,讓他想起冬狩時遇見的狍子,把頭埋在雪地裡,自欺欺人也是一種本事。
他站在她面前,隔著簾幔說:“回來了就好。”
如果他大發雷霆,她還覺得好受些,反正已經作好了孤獨終老的準備。可他又是這樣,為什麼總是這樣!她簡直有些討厭這種感覺,一次又一次,難道他沒有厭煩的時候麼?她咬住唇,努力地忍住哭聲,眼淚想流就流去吧,只要他看不見,至少可以保留一點尊嚴。
“崔竹筳該死,你殺他殺得對。”他慢慢說,“過去他教導你,不過是為了接近雲觀,從來沒有真正為你著想。阿茸的毒是他給的,苗內人是他殺的,甚至助你出逃,也有劫你去烏戎做人質的嫌疑。這樣的人,死有餘辜,不值得為他傷心。”
可 是她怎麼能不傷心?現在冷靜下來,剛才的事像夢境一樣。她永遠忘不了簪子刺破皮肉時的聲響,還有那狠狠一用力後的豁然開朗……她現在才開始害怕,若那時知 道御龍直就在客棧,她絕不會親自動手。她沒有辦法,一則是為春渥報仇,二則擔心金姑子和佛哥也會死得不明不白。再晚些,等離開了汴梁,她或者還有機會報 仇,金姑子她們呢?會被帶走,會被斬殺於荒郊野嶺,誰能救她們?她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可是從私情上來講,她又是滿身罪惡的。她心狠手辣,和她憎惡的人沒有 區別。
她慢慢蹲下身,人形也從在簾幔裡往下墜,但依舊緊緊包裹著,不願意露面。他看見她裙裾上的血跡,已經凝固變色,散發出腐朽的氣息。他試著伸手拉扯,“跟我去梳洗。”
她 還是不說話,倔強地往後一讓。他皺了皺眉,“我是孤家寡人,現在你也一樣,為什麼還要互相折磨?你剛走的時候,我簡直要瘋了,你知道麼?我不想瞞你,其實 我想過要放棄,可到最後還是沒能狠得下心。你看這柔儀殿,是我們成親的地方,席榻你坐過,床鋪你睡過,這裡是你的家。雖然行動受限制,但你很安全。以後就 這樣吧,不要在外飄著了,世道兇險,回我身邊來。”
她終於哭起來,慄慄顫動著身體說:“是我願意在外漂泊的麼?事到如今,我不覺得是我一個人的錯。”
他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其實錯都在我。我只說愛你,可從沒有為你做過什麼。”他再次拉那簾幔,“你出來,聽話。身上弄成這樣,我帶你去洗漱。”
她還是很執拗,試圖擺脫他的牽制,“我自己會料理,官家走吧,我不想見你。”
他有些失望,“我以為你需要人陪著。”
她說:“我不需要,我一個人可以。官家既把我關起來,那就做徹底。不要拖泥帶水了,你不厭倦,我也覺得煩。”
他沉默下來,頓了頓才道好,“既然如此,我走就是了。”他轉過身,一步一步往門前去,把殿門開啟一下,重又關了起來。
她聽動靜,確定他離開了才鬆了口氣。慢吞吞轉圈,從幔子裡把自己解放出來。
她 並不是不想見他,只是覺得沒有臉面對他。她對他的感情太複雜,說不清道不明,早就已經不純粹了。以前的事都可以不算數,眼下正在進行的兩國戰爭呢?家鄉的 人們,還有綏宮裡的母親和弟弟。她已經沒有親人了,那兩個雖然疏遠,畢竟是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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