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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起臉哀哀泣道:“三哥……三哥,你還活著?我進長白山找你們,同阿哈打聽,都說你們染瘟疫死了,我心都涼了,那時候真想跟你們去算了。
“我 命大,還活著。只是千里地一根苗,溫家單剩我一個兒子了。”汝儉捋她額頭的發,抹了眼淚笑道:“高興的事兒,別哭了。來,讓三哥好好看看你。咱們棗兒長大 了,爹媽看見不知道怎麼喜歡呢!我和大哥二哥在長白山時也想家,不知道你和太太怎麼樣,家都散了,只盼著你們安好。後來在那人間煉獄裡受了好多苦,唯一支 撐我們的就是你和母親。我們打算先安頓下來,等風平浪靜了逃出去,再回去找你們……”他痛苦地搖頭,“可是終究熬不過去,那些莊頭莊戶想法子折磨人,新到 那裡的犯官先得熬鷹,把你吊在樹上,兩天兩夜餓著不許閤眼,眼皮子只要一粘就一頓毒打。咱們落草就是侍衛,風雨裡也摔打過,倒還熬得住。他們見不能讓人屈 服,拿枷鎖把手拷在扁擔上,那時候剛下初雪,雪地裡綁三天,不得已兒商議了好漢不吃眼前虧,服個軟就蒙過去了。後來……太多了,受了多少折磨羅列不出來 了,真是不敢回想,想起來半夜能嚇醒。”他挽起褲腿讓她看,滿目瘡痍,每一處傷疤都說得出名目來,“這是叫人拿火筷子穿透的、這是鐵鉤子扎的、這是水牢裡 老鼠咬的……還有刀傷箭傷鞭痕,滿身都是。”
定宜哭著捂住嘴,果然是她見識淺,順天府天子腳下不敢濫用私刑,到了那蠻荒之地可不一樣。發配後不光上山挖參、下地拉犁,皇莊還接私活兒。莊頭收錢把阿哈租借出去,專解決牲口乾不了的難題,其中黑,黑得描摹不出。
她低頭看兩面稍小的牌位,一遍遍擦拭那幾個字,喃喃道:“大哥哥和二哥哥,必然也經歷了那些……為什麼他們不能活呢!我記得大哥哥很健朗,大冬天裡赤膊下河鳧水,咱們只能在岸上眼巴巴看著。”
汝 儉道:“健朗又怎麼樣,落進那些人手裡,想超生很難。你打探過,知道兩個哥哥的死因。當初咱們不堪欺壓造反,被逮住關進水牢裡打得死去活來。那些人不給吃 不給喝,要活活餓死咱們。人到了那地步,真連自己身上肉都敢啃。你知道一邊忍痛一邊嚼肉的感覺嗎……”他搖頭長嘆,“太可怕了!傷口沾了汙水發黑發臭,最 後還是一個筆帖式說話,怕朝廷要過問,才把人提了出來。自啖其肉天地不容,出來後三個人都染了惡疾,他們不給請大夫,任咱們自生自滅。他們到底沒能扛住, 撒手走了,我那時也是奄奄一息,連同他們一起被拉到了亂葬崗。先埋的我,後埋的他們,埋完了發現我把土扒拉開了,那些人說這小子是貓兒投胎,有九條命。那 時恰好一個綏芬河人市的販子來物色貨,我是個饒頭,不要錢送人的,所以一路流落到這裡。”
叫人販賣了,到後來自己也走上這條路,著實是對命運低頭了吧!定宜聽著,像在聽個冗長而波折的故事。她嘆息:“怎麼不回北京找我呢?我天天盼著你們來接我,知道是奢望,也足足盼了十二年。”
他 說:“我打聽過,說家道艱難,太太把宅子變賣了。認了個小院兒也一把火燒了,你和太太都折在裡頭沒能出來,我才覺得溫家是真敗了,一敗塗地……沒了念想, 本來該去外埠的,中原不是久留之地,可是身上沒銀子,繼續讓人叫價兒嗎?我拳腳功夫算不錯,奉承拍馬跟了當時的人伢子做幫手,五六年了,一步一步走到今 天。”他愛憐地看她,“我以前一直怨恨自己幹了這行,可是一個多月前又對老天爺感激涕零,如果不是沒走出圈子,怎麼能等到你?客隨雲來裡不是我頭次見你, 你找到阿哈營房時我就在那裡,遠遠看著,看臉架子、看身形,越看越像太太。”他說到這裡人都打起哆嗦來,“後來飛鴿傳書回京探訪,有了目標找起來很方便, 謝天謝地,總算還給我落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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