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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裡有話,狐玉琅當然聽得分明。
他更明晰得察到宵入夢冷毒的惡意,如同入了毒蟲的窟穴,毫不在意地從一片花團錦簇裡揚起毒針,嘲笑著他不敢進前一步。
狐玉琅從不會在心機口舌上輸於任何人,可今天,他彷彿聽不出來,語氣依然很恭謹。“丹祖尊上,現在只有這一味——其他人,玉某實在為難,湊不出來。”
入喉的漿果並不很甜,說實話還有點苦酸。可是宵入夢卻品出了甘甜的味來,舌於齒下勾起一絲甜意,笑吟吟地看著狐玉琅。
自稱玉某這樣卑微的稱呼,那已經是狐玉琅一旭之前才會有的自稱。
可現在,他甘願對著宵入夢的冷嘲熱諷,再次放下自己幾百年所積攢的尊嚴和高貴。
“小王爺啊。你看,我又不是神也不是九華仙——就算今日他們站在你面前,也得講究公平對吧。我常說殺人簡單,救人難,可你們根本不聽啊。”宵入夢說道,“你不肯交出相應的代價,又在我這裡裝出這般心痛為難的模樣,又有什麼意義?用別人付出代價來找我空手套白狼?你是看我蠢,還是覺我善?”
“……我沒有用別人付出代價。”狐玉琅搖了搖頭,朝前邁出一步。“這一味藥,由我來出。”
宵入夢怔了一下,眼波流轉。“真是叫我想不到。這些個天天說著愛她要死的男人,關鍵時候竟都啞了。反而是口口聲聲說恨她要死的人……嘖。”
狐玉琅抿唇不與辯駁,目光定定地落在宵入夢的身上,似等著他鬆口。
宵入夢嘆了口氣,似真的也鬆口了。
“小王爺,你以為這太悲盞為何名太悲?”他說道。“因為一夢南柯,因為一枕黃粱,因為……求而不得。因它所求之物,是這世上最難得有的東西。若人這一生能見過一次便已知足,可它竟然還要兩份。”
“沒有人有這樣的幸運。”宵入夢看著狐玉琅,“我本以為她有,看來——她並沒有。”
“不,丹祖尊上,拜……”狐玉琅又上前一步。
宵入夢抬起手指,打斷了他。“三天之內,你拿不出兩份的藥,我也無能為力。必須,是兩份。”
……
下雨了。
墓么么是模模糊糊聽見雨聲醒來的。
雨聲柔和的落在她的耳邊,打在庭前花上,落入殿前池內……明明是聲聲不絕,卻靜謐地像是隔入世外,與塵世再無關。
她能感受到強弩以末的身體,生命力就像是這些落雨一樣一起流出身外,滴滴拉拉地浸入了地面下。並不能感覺到太多痛苦,她反而感到了輕鬆,像陷入在一團棉花裡的半夢半醒。
在她迷迷糊糊的視線裡。
雨下簷外。
立了一人。
他背對著她站著,是站在雨裡的。
她的視線很是奇怪,明明很模糊,卻能看見那雨是怎樣浸透了他單薄的錦衫,看見他很好看的身體線條在白色的琵緞下,被那滿頭的銀髮遮掩地像是一隻銀色的雪狐。
一隻失散於族群的野狐。
孤獨的,落魄的。
生命力流失的過程也帶去了她很多記憶。
墓么么想不起來他的臉,叫不出他的名字。
但她應見過這樣的場景——
她試著動了下手指,想我手中怎麼沒有傘呢。
我若有一把傘該有多好。
像那日,為一個同樣於雨中的男人,撐開傘,遮去那些哀雨連天,擋去那孤寒。
她依稀想起,不是她的嗓音從她的喉嚨裡說出嬌俏的話:“撐傘一次,靈石一千。”
那個人,是誰呢。
那個嗓音,又是誰呢。
她動了下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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