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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中玉梳,低聲道:
“日月山中,西海湖畔,我不想當做是一場夢。”
往事一幕幕掠過心頭,舊日回憶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可是,又如何呢?”
她苦笑了一下,是又如何呢?
她是何人,他又是何人?倘若她心中有他一分,豈不是連豬狗都不如?
即便當年白寒爾同靈州公主乃是兩情相悅,公主不曾投河自盡,白寒爾欺騙西夏國主,侵吞李氏寶藏,二人國仇家恨,也不可能善終。
他輕輕擦去她面上的淚水,指尖拂過她通紅的眼角,將那玉梳插在她的髮間:
“你不是想報仇嗎?你不是想殺我嗎?那麼留下來,留在我身邊,你才有機會要我的命,你才有機會和我同歸於盡,你說是不是?”
明明是這般殘忍血腥的話,他卻是說得極盡誘惑之能,叫阿英一時間不禁痴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勾踐尚且臥薪嚐膽,她又為何不能忍辱偷生,曲意逢迎?他開口了,他示弱了,他露出破綻了,他亮出底牌了,她便該趁機順水推舟,陽奉陰違才是。本就是她受制於人,權宜之計,她是為忠孝節義,為家國大局,誰又能說她什麼呢?
耳邊那聲音仍是在不停地蠱惑道:
“無人會知你身在何處,亦無人會知你做過什麼,你我各取所需,這樣不好嗎?”
是啊,這塞北燕雲地,大宅深院中,誰又能知曉她是誰,誰又能知曉九華山莊溫泉池裡像牙床帳中那場隱秘情/事,曾叫做兩情相悅?他要她,而她要他的命,如此不好嗎?
她似是陷入了無窮迷障,漫山遍野堆砌著金粉浮華,將她從頭到腳的淹沒,方寸已亂,靈臺晦暗,她浮浮沉沉,辨不清東西南北。
阿英就這樣如失了魂般,被顏玉央抱上了床榻。
合髻結髮,擲盞大吉,撒帳交杯,有辛辣甘甜的酒,自他口中被哺入她口,鴛鴦錦衾,紅綃帳暖,真彷彿是就此共結連理一般。
衣衫件件而褪,體溫漸漸升高,纏綿親吻落下,龍鳳喜燭蠟炬成淚。
人在牢籠中關得久了,是否會真得變成金絲雀?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原來所為熬鷹不過是下下之策,咬牙撐過去了,大不了是人鷹俱亡。而可怕的往往是恩威並施,軟硬相濟,叫這一顆心大悲大喜,沉浮起落,把鷹熬成了雀,將鴻鵠也變燕鳥。
你敢說溫泉水暖異香浮動你沒有丁點意亂情迷?你敢說聽聞龍阿笑道明如意下毒始末你沒有絲毫釋然僥倖?你敢說得知今夜世子府雙喜臨門你不曾憤怒在意,推開門見到那人的那一瞬間你不曾欣喜動容?
凡夫俗子,七情六慾啊
阿英心中一片清明,卻又一片糊塗,身子上歡愉纏綿,腦海中卻是冷眼旁觀。
她抬眸望向不遠處紅木梳妝檯上,菡萏菱花鏡中的自己,那眉梢眼角的軟弱媚態,面目全非的幾乎讓她認不出來,她為何會變成這副模樣?
到那緊要之處,身上人動作微頓,撫上她的臉頰,吻上她的唇畔,低聲喚回她的心神,誘著她,哄著她:
“英英,看著我,我是誰?你看清我是誰?”
是啊,他是誰,她又是誰?那臨安城裡塞北邊關意氣風發的兒女,不過是那燕京世子府一小小姬妾所做的幻夢嗎?究竟是周公夢蝶,還是蝶夢周公?
顏玉央是誰,玉公子是誰,阿英是誰,英英是誰?
你心底裡最該念念不忘的名字又是誰?
——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冰壺玉尺,滄浪濯纓。吾兒切記,人生在世,當為君子,忠孝節義,頂天立地,碧血丹心,光照汗青!
這腦海中的聲音,便如一束耀光穿透陰霾大霧,將在懸崖之下無限墜落的阿英沉穩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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