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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金滿繡、牡丹帶,還有金白鬼子欄杆,這些鑲滾的花樣做成之後很漂亮,但那些安享尊榮的主子們,不知道縫製過程多費心思。
如今要拆,拆比做更難十倍。針工局的人是寧願做十件新的,也不願意返工一件,遇上這種活兒,能躲就躲,但都躲了,誰來幹呢,活兒自然落到了如約身上。
如約也不算新人了,前年採選進來,來了就沒挪過窩。照說兩年時間,夠熬出個小姑姑來了,但她不欺負新人,從不把手上的活兒分派給小宮人。金娘娘的衣裳到了她手裡,她二話不說,坐在窗前拿細剪子,一點一點挑出線頭來。
今天天氣很好,局子裡的值房沒有大房簷,用的都是支摘窗。拿棍子撐起來,日光透過回字心屜,橫平豎直地灑滿南炕。炕桌上擱著個笸籮,裡頭放置各樣的針線工具,笸籮旁還有一隻粗陶的杯盞。內官監都是做下等活兒的,所用的器具自然也是最次一等。杯盞的盞底畫了朵藍色的花,下筆粗陋斑駁,一眼看上去,分辨不清是梅還是蓮。
日光在小小的杯盞中跳躍,一片光斑投影在如約的額角,像個金箔製成的鬧蛾。她總是沉得下心來,再繁複的活計都聽不見她抱怨。
引珠不忍心她一個人忙,自告奮勇來搭手,可惜沒什麼耐性,一會兒嘆口氣,一會兒又大聲咳嗽,到最後終於喊起來:“這可怎麼拆,緞子都拆出洞來了!”
身在針工局,每天得重複同樣枯燥的活兒,宮裡的宮眷內臣們,都是按著日子換衣裳的。比如臘月二十四祭灶後換葫蘆景補子,正月十五換燈景補子,三月初四換羅衣、四月初四換紗衣……每一次更換,都是一場浩大的戰事,她們得提前幾個月就開始預備,這還不算金娘娘這類莫名多出來的活計。
如約已經習慣了這種忙碌,聽見引珠抱怨,只道:“你那兒不也有差事要忙嗎,去瞧瞧白綾襖預備得怎麼樣了吧。”
所謂的白綾襖,是正月十六的行頭。宮裡也有這樣的習俗,出了閣的女子上身穿白,下著藍裙,十六夜裡結伴出遊摸門釘,一則消百病,二則宜生男。究竟管不管用不知道,反正就是這麼個說頭,總得應個景兒。
引珠實在沒耐性了,站起身嘟囔:“我這眼睛不成了,一樣東西盯久了犯重影,別不是要瞎吧。”
如約笑起來,“這麼就瞎了,針工局不得瞎一大片嗎。”
這裡正打趣,忽然見一個太監打起了門簾,夾帶進一陣刺骨的寒風,高聲招呼著:“魏姑娘,司禮監傳你去一趟。”
引珠和如約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引珠急著問:“傳她做什麼呀?是為了鄧爺的事兒嗎?我們和鄧爺沒什麼往來,讓她去,她也交代不出個子醜寅卯來。”
司禮監的回事太監雖照過面,但沒什麼交情,也套問不出什麼內情。語氣裡有些不耐煩,掖著手道:“我就是個傳話的,和我說這些,實在犯不上。”
引珠討了個沒趣,悻悻然撇撇嘴。轉頭又去看如約,眼神裡滿是擔憂。
如約安撫她,“沒什麼要緊,問幾句話就放回來了。”
引珠呆呆地點頭,但誰都知道司禮監是龍潭虎穴,裡頭的太監壞得很。萬一查不出原委,隨便找個替死鬼頂缸,那如約豈不是要倒大黴嗎。
擔心歸擔心,終究是束手無策,只好把人送出門,千叮嚀萬囑咐:“可要留神回話。”
如約讓她放心,跟著回事太監走了。司禮監就和針工局隔著一條夾道,但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去處。頂級的太監衙門門頭高大,裡頭來往的,全是穿錦緞蟒衣的人。如約進門,見幾個隨堂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話,聽見腳步聲回頭看了眼,又若無其事咬他們的耳朵去了。
上首的秉筆太監正喝茶,慢條斯理地進了塊點心,這才抽出空來問話:“是魏姑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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