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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引珠的爹就是泥瓦匠。打聽了如約的來歷,說祖上做過小官,後來半道沒落了,靠著祖產做些買賣。商戶人家,雖比他們這些窮苦出身的強些,但進了宮除非大把使銀子,否則斷乎爬不上去。只能窩在這針工局,受太監驅使,沒日沒夜幹活兒。
宮女不該太出挑,就該一眼看上去灰濛濛地,這叫本分。以前引珠安於這種本分,心底裡認為平凡是因為欠缺打扮,只要插上花,年輕姑娘有幾個不嬌媚!可自從見到如約,這種想法被徹底打破了,人家明明也是同樣一身素袍子,為什麼就能透出不爭不搶的優雅從容來?
那天引珠盯著她研究了好一會兒,最終認明白一點,面孔身條兒不一樣,什麼都不一樣。長得醜的,捧著龍肉都像送牢飯的;長得漂亮的,就算提著恭桶,也像提花籃。
嘆口氣,摸了摸麵皮,長相是爹孃給的,改變不了,可以學一學人家的性子。但如約的性子也不易學,這份大肚能容,比宰相還豁達三分。你要跟她一樣,得拿出吃虧是福的精神頭來,引珠自問心胸狹窄,斷乎做不到。
好在運氣不錯,和她分到一個直房裡。原本是四人一間的,另兩個調到別處當差,床位就空了出來。仗著如約的好人緣,上頭的掌司太監沒再往她們這裡填人。總是住得舒服點兒吧,四個人騰挪不開,兩個人正好。
白天忙得腳不沾地,到了夜裡回直房,才略略品出一點短暫的歲月靜好。兩個人一邊做針線,一邊閒談職上的事由,忽然聽見外面吵嚷起來,引珠嘴裡說著“不會哪處走水了吧”,跳起來便推窗朝外張望。>/>
如約手上的活兒沒停,針扎進白布裡,穩穩當當,分毫不亂。
只聽引珠和經過的人打探,“出什麼事兒了?”
路過的小宮女高興得過節一樣,“狗頭燈死在水井房裡啦。”
所謂的狗頭燈,是司禮監隨堂鄧榮,臉上時時掛著假笑,一雙眼睛賊溜溜,分外注意每一個從他面前經過的宮女。照著引珠的話說,被他瞧一眼,像被扒光了似的,這人就該瞎、該死!
如今真的死了,宮人們個個透著高興,一得訊息就跑出去檢視。內官監不在宮內,在紫禁城東北那一片,雖也是高牆阻隔,但規矩較之宮裡鬆散多了。晚間各道門大多不落鎖
,畢竟要防著隨時領差事,因此出了點事大可奔走相告,趕過去瞧熱鬧。
引珠打了雞血一樣,回身對如約說:“咱們也瞧瞧去。”
如約搖了搖頭,“死人有什麼好看的,怪嚇人的。”
正因為害怕,不敢一個人去,才要找個伴。
引珠上來強拽她,“走吧,走吧,遠遠看一眼就回來。這狗頭燈,誰不盼著他死,上回還偷著掐娟兒的屁股呢。這回可是老天爺開眼,不去啐口唾沫,對不住自己。”
如約沒辦法,只好被她拽著走。大晚上黑燈瞎火的,走得高一腳低一腳,好不容易穿過了巾帽局夾道,那個水井房就在皮房邊上。還沒進院子,就看見人頭攢動,想是主事太監還沒來,能容閒雜人等旁觀。
引珠簡直像個改錐,一點縫隙就能鑽進去。她領著如約擠到了最裡邊,什麼遠遠瞧一眼,早就不算數了,實打實看了個仔細。只見幾個火者使出了吃奶的勁兒,硬把人從井口拽上來。死沉死沉的屍首,撲通一聲扔在地上,像個灌滿了水的皮口袋,周圍的青磚轉眼就被浸溼了。
有人驚歎:“喲,真是他!昨兒下半晌就找不見人,原來上這兒受用來了。”
好在是冬天,一晝夜了還沒發臭,不過人給泡得發白發脹了,據說敲冰還費了不少勁兒,點了火摺子往下扔,才看清楚長相。
死透了的人,面目顯然和平常不一樣,引珠這會兒有點怕了,往後退了半步,“怪瘮人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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