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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在廳堂正中,曾經柔和的目光卻滿是堅定,柔弱的身軀俯低了下去,一字一句道:“此事概是女兒一個人的錯,是我意志不堅,情難自持。不求父親諒解,只求將親事退回,我會向白崖峰去信說明道歉。若有損停劍名譽,我也會一力承擔。”
“一力承擔?你如何一力承擔!”
陸鎮行當時大發雷霆,幾乎就要動手去打這個從出生以來就一根手指都捨不得碰的女兒。
辛墨至今還能回憶起那時的場面,兩個人都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他想勸懷仙小姐再多三思,想告訴她何必去冒天下之大不韙,可他從不知那麼柔弱的少女也可以有這麼堅定的意志,簡直萬劫不復其尤未悔。
她梗著雪白長頸,緊咬著唇,似乎就等陸鎮行打她。
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相似的母子倆。
辛墨簡直想在心裡嘆息,雖然氣質千差萬別,殺少爺也從來不笑,但透過那隱約相似的五官,彷彿真的能看到昔年的舊人。
正想著,他突然聽見一旁的陸鎮行道:“為什麼?一個二個都這樣,是我哪裡教的出了差錯?我分明只是……”他聲音戛然,似乎只是喃喃自語。
這時的陸鎮行失去了停劍山莊莊主的威嚴,彷彿只是個滄桑失望的老人。
辛墨想寬慰他兩句,卻見陸鎮行已經站起身,朝外走去。
“莊主……”
他叫了一聲,便就不再多言。
懷仙小姐走時,老莊主便將她留下的所有東西一併燒燬,包括畫像和衣物書冊,一樣未留,他足夠絕情,經年從不曾提她一句,也不許下人提她,就好像陸懷仙壓根不曾存在過。
可東西能燒,人留下的痕跡如何能抹去。
陸鎮行走得腳步沉穩,卻也很慢,肺腑間隱約感覺到灼燒,一股咳意湧上,他強自壓下,山莊內張燈結綵,他快要過壽辰了,陸鎮行壓根不在意,他只知道,他又要應付那些人了。
他不該如此生氣,他養他,不過因為他是柄劍。
他還記得當初陸承昭哭著在他面前說被野種打了,陸承昭三歲練劍,那時已習過三四套劍法,每日被他父親鞭策,可還是輕而易舉敗在了只練過一套劍法,且全無人指導的小少年手下。
見到之後叫他演示才覺得駭然,他手裡拿的不過是根長竹竿,用的也不過是陸家最基礎的入門劍法,毫無花俏技藝,卻精準犀利到了幾乎成年人的地步,最重要的是殺氣豐盈,異常駭人。
利刃不該蒙塵,該有他的作用。
陸承殺的劍尖應指向魔教,也應殺向魔教,他花費近二十年,悉心培養,幾乎傾注了所有精力,將他從頭打磨,手把手把他的鋒刃磨利,刻意要他擯棄所有私心雜念,不通情愛不識感情,只知殺戮魔教之人。
就連給他取名承殺,也意喻著承擔殺業。
重劍無刃,因為陸承殺便是那柄刃。
他也確實成功了,十幾歲初出江湖的陸承殺很快便名震天下,殺得魔教聞風喪膽,他心智堅定,從無一分動搖,也絲毫不受外界影響。
罵他也好,誇他也罷,他也始終是一個表情。
他無慾無求,即便有拉攏討好他的人,也都無從下手。
他本該是柄完美的劍。
可沒想到最後竟又變成了這樣。
難不成連血脈都能傳承?
陸鎮行閉上眼睛,眼前彷彿再次浮現出了那張美麗柔弱卻又分外堅定的臉龐,之後又換成了另一張五官越發相似卻同樣蒼白堅定漆黑雙眸意志不改的臉上,他隨手一拍,便將行路過的假山拍得粉碎,胸口一陣巨震起伏,他撫著心口,難以自持地吐出一口血來。
血落在一旁的土地上,很快湮沉下去,變成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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