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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去的也只是唐門在此間設立的一處古董商鋪,之時做了易容,同掌櫃以普通客人的身份相處,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蘇錦養傷用的是他的房間,而他大逆不道地拆了東廂的門登堂入室。二人自從那天一顆糖之後,關係彷彿變得更好了。
他被勒令不得出門走動,每天困在房中研習劍譜,默寫了一本心法重頭參悟。
從前心如白紙,可信筆塗鴉,五重心法練得順暢無比;如今初窺江湖,有了雜念,再次自第一個字伊始,又發現別有乾坤。
七情六慾不可根除,他到底做不到止水之境。
江陵四季分明,深秋時節,水位變低。蘇錦得令終於可以出門走走,沿江吹了半日冷風,坐觀金烏西沉,方才啟程回到住處。
他每天被灌三次藥,如今覺得身上都被薰染出了苦味,踏進門時本揣著視死如歸的心情回去喝藥,卻只看到唐青崖。
對方坐在院中,月上柳梢,他向蘇錦招招手:“過來。”
正中間的桌案上擺了一個酒壺,酒杯亦只有一隻。蘇錦落座後,唐青崖給他推過來個碗,低頭一看,又是麵條。
不過聞著卻比那一日的寡淡更讓人胃口大開,麵條也細了不少,上頭臥著一個金燦燦的荷包蛋,撒上幾顆碧綠蔥花。
蘇錦沒動筷子,問道:“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怎麼突然吃這個?”
唐青崖指了指蒼穹,正是皓月當空,晴夜無雲。他彷彿卸下了過去一個月裡所有的沉重揹負,輕鬆道:“小傻子,今天是中秋。你師叔說,也是你的生辰。”
他說得溫柔體貼,蘇錦卻無言了。
因自己幼時走失,生辰具體哪一日不可查證,莊白英便說,“既然記得在秋天,不如選個八月十五的好時候。”這才定下來。過去十二年在會稽山上,每逢中秋,謝凌總會外出,莊白英便將他接去陽明峰,陪他看一夜的月亮。
“今日你師叔過來熬藥,我突然想起了莊前輩的劍也在此處,記得你說他自小依賴莊前輩,便取來給他。”唐青崖自斟自飲,“他見了那劍,失魂落魄片刻,帶著走了——你晚上的藥也不用喝了。”
蘇錦道:“託付給小師叔再好不過,也謝謝你。”
唐青崖示意那碗麵:“再不吃就涼了,我特意找此間唐家當鋪的老闆娘學的做法,應當比之前那碗好吃。”
蘇錦心念一動,喉頭髮緊道:“你……你之前就是在學這個嗎?”
唐青崖笑著點點頭,那雙星目向來都非常亮,從一開始便吸引了蘇錦。此時千里共嬋娟,皓月高懸,長壽麵入口,分明十分清淡,可他卻覺得勝過望江樓的芙蓉酥、洞庭的蓮子羹還有一切五花八門的珍饈。
唐青崖的手指點了點桌面,道:“及冠就是大人了。可惜我二十那年正在服喪,又整天在外,四處奔波,過的刀口舔血的日子。後來回了家,父親說了一句‘你去攻玉堂吧’,隻字不提生辰,更沒有行過——也不知道怎麼行冠禮。”
“服喪?”
“母親病逝了。”唐青崖說完,見對方一瞬間尷尬的神色,反過來去開解他道,“沒事,好幾年了,生老病死而已,我早不覺得有什麼。”
唐青崖生辰在十月初八,他記得那年自己及冠,接到的第一個通知便是去夔州。唐門的生意遍佈天下,只要有錢便可以接。待到他一身血地從夔州狼狽回到蜀中的時候,卻又聽見了母親病逝的噩耗。
連最後一眼都未曾見到,也不知母親到底曾否聽說他彼時正當遠行。
這些往事他很少對人提起,如今混在近日的諸多雜亂當中,一時之間竟讓他十分難過,彷彿重新回到當天。
唐青崖還記得他在嘉陵江畔站了很久,淋了一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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