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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道韞好潔,偏偏得這種病,讓她很難堪,尤其是在陳操之面前。

陳操之給謝道韞號脈,瞑目內視,半晌道:“痰多不用擔心,我現在敢斷定你患的不是勞疰,而是虛勞肺疾,當然,這病也不輕,須好生調養一年才行。”又問:“你今日食用了一些什麼?”

謝道韞答道:“碭山梨一隻、羊肉羹半碗,還喝了一杯蜜水。”

陳操之點頭道:“很好,要努力加餐,食補不亞於服藥。”慢性肺炎也是一種富貴病,若是窮苦人家得這種病,既沒有營養滋補,又要辛勤勞作,那病情只有越拖越嚴重,最終不治,謝道韞當然沒有這種憂慮,只愁她吃不下。

謝道韞應道:“是。”

此次病後與陳操之重見,謝道韞就覺得與往日有些不一樣了,以前在西府、在會稽,二人相處時都是分庭抗禮、勢均力敵、互相佩服、惺惺相惜,但這次她自覺完全處於了弱勢,陳操之說什麼她只有點頭的份,是因為換回了巾幗女裝,還是因為病人在醫生面前的情怯?

不知為什麼,謝道韞這樣想時心裡卻有些歡喜,她喜歡這種感覺,好象很可依戀似的——

陳操之道:“除了食補和醫藥,還須健身,過些日子待你身子再好一些,我教你習練五禽戲,這是以前在陳家塢時葛師傳授給我的,久習可百病不生、延年益壽。”

謝道韞道:“五禽戲,我會。”

陳操之奇道:“什麼時候學的?”

謝道韞微笑道:“去年啊,向你學的,你晨起練五禽戲時我看了好幾回,就學會了。”

陳操之笑道:“原來你是偷師學藝,我倒忘了你是過目不忘的第一聰明人。”

謝道韞細眸斜睨,道:“難道還要我拜師!”

陳操之道:“豈敢。”起身道:“我陪你到聽雨長廊去走一走如何?”

謝道韞道:“甚好。”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薔薇小院,往聽雨長廊緩步行去,陳操之發覺,只要他到了這裡,謝府的那些婢僕執役就都蹤影不見了,就是謝道韞那兩個貼身侍婢因風和柳絮也是奉上茶後就悄然避開,以便他與謝道韞獨處,對此,陳操之略微有些尷尬——

聽雨長廊靠北一側有個小池塘,池上荷葉殘敗,枯萎難看,陳操之油然想起後人一句詩,脫口道:“留得枯荷聽雨聲。”

謝道韞驚奇地笑道:“我就是這麼想的,卻被子重一語道出。”

陳操之道:“古人今人,感物寄情常有契合。”

謝道韞道:“子重此語甚奇,誰是古人,誰是今人?”

陳操之笑道:“我是說百年、千年後之人也必有留枯荷聽雨聲的情思。”

謝道韞不知想起什麼,惆悵半晌,忽然咳嗽起來,以手掩唇,背過身去,好一會才咳喘稍定,低聲問:“子重,你我當初的約定——還有用嗎?”

現在謝道韞已經羞於說“終生為友”四個字了,因為她違背了自己早先的誓言,以女裝與陳操之相見了,沒有了綸巾襦衫的掩飾,“終生為友”讓她難為情,而且她也隱隱覺得自己對陳操之的情感發生了一些變化,她依然希望看到陳操之透過不懈努力一步步晉升高位、希望錢唐陳氏成為顯赫大族,也衷心祝願陳操之能娶到陸葳蕤——她願意看到陳操之順利、快樂,這些都與那日對陸葳蕤說的一樣沒有改變,那麼改變了的到底是什麼呢?

陳操之微一躊躇,還沒答話,就聽謝道韞又自嘲道:“真是怪哉,我向桓大司馬辭職的文書竟然還沒有批覆下來,難不成我還能去做西府參軍!”

陳操之情不自禁道:“道韞,你做我的幕僚。”

謝道韞側頭看著陳操之,緩緩搖頭:“我以前是說過,你為黑頭公,我做你的幕僚,不過現在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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