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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認錯人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翹角飛簷的半山亭彷彿花木叢中聳起的孤舟,在和熙春風中行駛在滿山青翠間。
山下送行人聲悄不可聞,棋子敲在棋枰上的“叮叮”聲清脆如山雀啾鳴。
身著白絹長裙的新安郡主司馬道福在菊花臺上站了一會,見亭上對弈者、觀棋者專注於棋局,無人向她顧盼,不禁羞惱,對會稽王司馬昱道:“父王,我要到亭上觀覽風景。”未等司馬昱答應,雙手提著雪白長裙就朝亭上而來。
司馬昱阻攔不及,只好跟了上來。
陳操之看了一眼旁邊觀棋的王獻之,王獻之正轉頭朝新安郡主望去,只一眼,就回過頭來,凝視棋局,修長的手指在膝上輕輕彈動,好似在操琴。
會稽王都到眼前了,總不能視而不見吧,江思玄、陳操之、王獻之分別向會稽王司馬昱躬身致意,卻未說話,圍棋乃是坐隱,俗禮可免。
新安郡主司馬道福並未大鬧半山亭,悄立一邊妙賞,看看陳操之又看看王獻之,覺得二人的容貌好比春蘭秋菊各擅勝場,陳操之俊朗,王獻之秀美,心道:“若得此二人為夫婿,死亦無撼!”又想:“女子不能一身而嫁二婿,陳操之、王獻之只能選其一,選誰?”貪看良久,意不能決。
就在這時,數騎快馬自建康方向馳來,插進送行人群,頓時人情騷動,片刻後,便有人疾奔上山,卻是中領軍桓秘,急喚道:“大王——大王——”
桓秘如此匆忙,定有大事發生,會稽王司馬昱迎下臺去,問:“桓領軍,何事?”
桓秘道:“臺城急報,皇帝餌長生藥過多,致中毒,在宮中發怒狂叫,宮人辟易,莫敢近前,請大王速回臺城省視。”
司馬昱長嘆一聲,問:“報知崇德太后未?”
桓秘道:“就是崇德太后命人請會稽王速回臺城。”
司馬昱便隨桓秘下山,走了幾步,記起女兒司馬道福還在亭上,便回頭道:“道福,快隨我下山。”
司馬道福又驚又喜地問:“父王,那我暫不去荊州了吧?”
司馬昱道:“即刻啟程。”
司馬道福好生失望,應道:“好吧,女兒這就啟程去荊州。”目光從陳操之、王獻之臉上掠過,緩緩步下半山亭。
江思玄、陳操之這時已經推枰而起,這棋不能下了,江思玄是護軍將軍,皇帝發此狂疾,他自然要去臺城候旨,萬一皇帝駕崩,擁立新君更是不能落後。
江思玄向陳操之一點頭,說了聲:“改日再續此局。”大步下了半山亭。
陳操之並無官職,無須去臺城候命,不必匆忙下山。
皇帝司馬丕餌藥中毒是陳操之早就知道的,這緣於他前世的知識,記得司馬丕是改元興寧後才發病的,發病後還拖了一年時間方才駕崩,現在是隆和元年,歷史已改變,司馬丕提前發病了!
陳操之一面收拾棋子入奩,一面想道:“難道是因為盧竦之事刺激到了皇帝司馬丕,司馬丕非但不知警醒,反而要加大劑量服食三仙丹,看來司馬丕這皇帝是做不長了——”見王獻之依然端坐一邊,便問:“子敬兄亦喜圍棋?”
王獻之道:“我不會圍棋。”
陳操之微感詫異,心道:“不會圍棋那你在邊上看什麼呢!”
王獻之轉頭四望,說道:“此地甚美,左太沖詩曰‘振衣千仞崗,濯足萬里流’,在這亭上對弈,極風雅,我不會圍棋,但聽落子聲亦感興味盎然。”
陳操之微微一笑,說道:“子敬兄可謂勝固欣然敗亦喜,超然棋外也。”
足音細碎輕快,陳操之轉頭看時,卻見新安郡主司馬道福去而復回,奔得急,有些氣喘,胸脯起伏,在亭外立定,指著陳操之道:“你等著,我必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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