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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世的眼睛眯了起來。
他一生征戰,見過血流飄杵,千屍塞河,不知見過多少殘不忍睹恐怖的畫面,然而此時寧缺臉上溫和的笑容,平靜的神情,在他眼裡,卻似乎比過往那些畫面更加令人驚心動魄。
轉瞬間,他對寧缺的評價更高了幾分,對此子的危險程度更加警慎,先前偶爾閃過的同情憐憫消失無蹤。
寧缺繼續說道:“當然,獵戶一家被燒死的故事與我無關,我也是聽來的,我只是好奇,在那樣的情況下,將軍您會如何選擇?我還想繼續請教先前那個問題,世間真有潔白如蓮花般的人嗎?將軍您在戰場上有沒有殺過俘?殺俘是否違反唐律?將軍您的屬下縱騎過塞時,有沒有殺過草原上的蠻人婦孺?如果有,可算違反唐律?”
然後他看著將軍蒼老的容顏,問道:“將軍身為帝國軍方重臣,理應站在我大唐立場上,然而當敵國強者入境之後,您非但不加以警慎,反而把我的行蹤透露給對方,我想請教,如此做法就算不違唐律,可違背您的良心?”
連聲請教,彷彿一記一記重拳,不停砸向老將軍的心頭。然而許世何許人也,怎會被寧缺幾句話便撼動心神,他微怒而笑說道:“既然你要代書院入世,便要接受世間強者的挑戰,為何不願讓那些人知道你的下落?莫非你怕,你沒有信心,怕給大唐和夫子丟臉?”
不待寧缺說話……將軍笑容驟斂,看著他冷漠說道:“即便你幼年時冷酷行事情有可原,那自渭城來長安之後呢?”
來長安之後?寧缺的眉梢緩緩挑起。
園內忽有風起,微寒,天光黯淡,似乎要下雨了。
“天啟十四年,御史張貽騎死時,你在哪裡?”
“城東那名老鐵匠死時,你在哪裡?”
“茶師顏肅卿死時……你又在哪裡?”
將軍看著他,神情漠然問道。
寧缺臉上神情不變……身體卻變得僵硬了起來,如果說他先前對將軍的質問,只不過是些隔靴搔善的小把戲,那麼將軍這時候連續問出的三句你在哪裡,則是真正鋒利的寒刀……可以斬風劈雨斷人頭顱。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許世會對自己如此牟慎,甚至暗中調查打壓,確認從林零開始,直到如今這位大唐軍方第一人,已經有很多人注意到了那些命案,甚至已經嗅到了那些命案背後的味道。
今日將軍府內,將軍與自己的這番談話。
便是將軍。
“御史張貽騎死時……你在紅袖招,陳子賢死時,你在東城,顏肅卿死時,沒有人知道你在哪裡,但那天是書院的考試,你與南晉謝承運本有賭約,但不知為何你卻沒有赴考……事後還請了兩天病假。”
將軍盯著他的眼睛,言語間蘊著無窮無盡的威壓……緩聲說道:“不要以為自己真的很強大,不要以為自己真能瞞過世間所有的人,不要以為自己成為夫子的親傳弟子便可以把過往一筆抹消,我說過我知道你的所有事情,那麼便是所有事情,一件事情都不會少。”
一件都不會少,一件都不能少。
這便是大唐軍方第一人的氣魄。
寧缺今天第三次聽到將軍說出類似這樣的話,他不知第幾次陷入了沉默。
臺間也是一片沉默,園裡的楊樹被雨濤的風吹著微微顫求,本應該生活在更北方的樹葉噫哨作響,似乎隨時會垂落到地面。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將軍說道:“夫子曾經說過,唐律第一,這不止是書院,也是我整個大唐帝國的最高信條,以往的事情我自會調查下去,以後如果再讓我知道你違反唐律,干涉朝政甚至圖謀不軌,我會以唐律治你的罪。”
寧缺忽然伸手把面濤那些殘著菜汗的碗盤疊了起來。
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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