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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缺用符在破廟裡設了道結界,不擔心殿前的聲音傳到殿後,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很注意說話的聲音,不想讓那名盲僧聽見。
觀海僧嘆息說道:“當年他被逐出長安城,一直在世間顛沛流離,雖然境界仍在,只是雙眼不能視物,自然過的有些辛苦。前年時,他流浪到瓦山,被寺中僧人發現,從那之後便一直在爛柯寺裡隨我清修。”
寧缺看著殿後,心想那名淫僧的生父在西荒被自已殺死,懸空寺早已把他逐出,自然再不會理會他的死活,這些年在人間流浪,想必過的很是慘淡,但他只是想想,卻生不出沒有任何同情心。
“辛苦師兄了。”他看著觀海僧說道,“要你說那些故事真是不好意思。
觀海僧嘆息說道:“雖說他當年犯下不少罪行,但雙眼已瞎,在寺中與世無爭,何必還要把他拖進紅塵裡受折磨?”
寧缺說道:“如果他真的心無塵埃,又怎會隨你離開瓦山?”
觀海僧看著他說道:“我能明白唐人的感受,只是既然想要做些什麼,何必假託他人?真是何苦來哉?”
寧缺說道:“不錯,辛苦師兄帶他過來,確實沒有什麼意義,只是藉口。書院不想給道門發難的藉口,而我需要一個藉口說服自已做些事情。”
觀海僧感慨說道:“當年老師也看不出你將來究竟會走到哪條道路上,如今看來,我不免有些擔憂。”
寧缺說道:“大師入的是歧山,又怎會想不到我會走上歧路?”
趁著夜色,寧缺走進陽州城。他來到城守府外,看著伸出院牆的叢叢青竹沉默稍許,雙膝微屈再起,便躍到了牆頭,閃電般伸出右手,握住並不光滑的竹子,像塊薄布般輕幽無聲地滑落到府內。
王景略此時已經離開,大概正在富春江畔做著準備,進入城守府的只有他一個人,他沒有施符也沒有握刀,只是憑著不可思議的身體力量和強度,便輕而易舉地進入城守府的最深處,沒有任何人能夠發現
以修行境界論,他現在已經是知命境的強者,但他真正的強大之處,最主要的還是修行浩然氣之後的入魔之軀以及神符師的身份。
在清河郡裡除了那兩名世家知命強者,沒有任何人能夠對他形成威脅,這也就意味著,在陽州城裡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他做事情。
沒有過多長時間,他提著鍾大俊從後園裡走了出來。鍾大俊沒有昏迷,卻說不出話來蒼白的臉上滿是驚恐的神情。
寧缺就像提著一袋垃圾,很隨意地走到院牆處,振臂把他扔出牆外,只聽著啪的一聲悶響,然後他才躍了出去。
院牆外的街道上灑落了一些血水,鍾大俊臉色更加蒼白,五官痛苦地抽搐起來身上大概有些骨頭被摔碎但他依然說不出話來,甚至直到此時,他還不知道究竟是誰悄無聲息潛入府內製住了自已。
來到陽州城外那座破廟,寧缺把鍾大俊扔到地面上然後倒了碗涼茶緩緩飲了。鍾大俊發現自已的手腳能動,第一時間不是試圖逃跑,而是捂著痛苦不堪的胸口,把憋在咽喉半晌的那些血沫咳將出來。
因為痛苦和驚恐他的額頭上佈滿了黃豆大小的汗珠,他手臂顫抖擦著汗強行平靜下來,才敢去那看人長什麼模樣。
鍾大俊是清河大姓子弟,自幼便是含著金鑰出生,一輩子順利無比,去年裡在叛亂裡立下大功,更是權高位重,如果說他這一生裡有什麼遺憾,自然就是那個叫寧缺的人,那個曾經的書院同窗。
所以他當然記得寧缺,就算寧缺變成灰他也能認出來,他怎麼可能會忘記這個當年帶給自已無盡羞辱的人?
令他感覺更加羞辱的是,時隔很久再次看到寧缺,他卻發現自已無法去恨對方,和此時身體上的傷痛無關,只與恐懼有關,而且很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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