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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憊的臉,忽然說道:“我想去書院看看。”

自從那場春風化雨後,寧缺便一直枯坐長安城,再也沒有離開過城門,書院在長安城南,要去便要出城。

寧缺沉默片刻,說道:“好。”

馬車離開*招,駛過朱雀大道,出城向南而去,沒有用多長時間,便來到了書院,碾過草甸,經過那些耐寒的梅叢和凋零的桃樹,進到後山。

簡大家在後山行走,看著溫暖如春的崖坪,林中隱隱可見的小院,聽著瀑布的聲音,神情有些複雜,始終沒有說話。

繞過瀑布,穿過那道狹險的石壁,來到後山絕壁,順著陡峭的山道,向著上方艱難的爬行,終於來到紫藤架下,來到崖洞之前。

那些紫藤是桑桑種的,那座小樓是師兄師姐們修的,寧缺站在藤下,看著那些早已被風吹乾的長豆,情緒微惘。

簡大家走到崖洞前,藉著天光看著昏暗洞裡,當她看到石壁上寫著的那幾個字,神情微變,眼睛變得微微溼潤起來,似有些動情。

那是軻浩然親筆寫的字。

“這是我第一次進書院後山。”

簡大家轉身,走到崖畔,背起雙手,看著遠處落曰下的長安城,看著那些白雲,說道:“我本以為自己永遠不會進來。”

當年的那些故事,是長輩的故事,寧缺不便詢問,只好沉默。

簡大家說道:“其實,我一直都不喜歡夫子。”

寧缺不知此言何解,他總以為像老師這樣的人,可以很輕易地獲得所有人的敬愛,簡大家為何會說不喜歡?

簡大家回頭看著他,說道:“因為你師叔是他教出來的。”

是的,雖然夫子與軻浩然以師兄弟相稱,但那是因為軻浩然太驕傲,事實上他是被夫子教出來的,至少對這個世界的看法,他受了夫子很多影響。

寧缺隱約明白了簡大家的意思。

“如果不是夫子,你師叔怎麼會對天那般感興趣?”簡大家看著天穹,說道:“書院總說照看人間,實際上呢?你們什麼時候真正向人間看過一眼?你們總看著天上,總想著有一天要勝天要破天,可那天什麼時候得罪過你們?”

這段話很沒有道理,尤其是在這片絕壁間、這方崖洞前說出來——當年軻浩然在崖洞裡磨勵心志,夫子在崖畔吃肉飲酒罵天,直到後來,書院對這個世界的看法無論正確與否,都不可能是這種小混混打架的概念。

“他騎著黑驢,倒提著劍,蓮生不如他,觀主不如他,舉世無敵,只要他沒有活到不耐煩,再活個幾千年沒有任何問題,那他怎麼死了?

簡大家說道:“因為他狂妄到要去逆天,所以被昊天殺死。他為什麼要逆天,因為他要那勞什子自由,他為什麼要自由?那都是被夫子影響的,如果不是夫子,他會那麼早死嗎?所以這一切都是夫子的錯。”

從結論倒著推,而不去理會在這個過程裡,軻浩然自己的心意與選擇,把責任都歸於夫子,這段話其實更沒有道理。

寧缺為了思考觀主的真實想法,在長安城裡行走,在雁鳴湖畔苦苦思索,精神體力已然疲憊至極,最後尋到唯一的長輩處,卻沒想到聽到這樣幾段毫不講理、全無干系的說話,不由感慨女人果然都是不講道理的。

說完這番話,簡大家直接離開了崖坪,順著山道向絕壁下方走去,竟是再也沒有任何言語,也沒有理會寧缺。

寧缺無語,很難理解究竟這是怎麼了。

忽然,他隱約明白了些什麼。

是的,簡大家說的話完全沒有任何道理,說話行事全然不講道理,只有恨意,就像桑桑離家出走、離開人間那兩次,站在他的立場上也毫無道理可言。

這種不講道理,其實也是一種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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