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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那件直裰。
阿寧並不善於女紅,這件沒有任何繡紋的直裰是她在孕期裡花了大半年,一針一線不假人手,很認真才做好的。
那一日沈禎來看望數月不見的女兒。
皇帝也在椒房殿。
他看著沈禎收到這件衣服時的神色,歡喜而驕傲,彷彿阿寧做了一件什麼樣了不得的大事。
沈禎並不是一個言語多的人,那一日卻與阿寧說了好多話。
說,要等到孩子洗三禮的時候穿這件衣裳,讓孩子看看他阿孃貴為國母,卻依然那麼的孝順。
臨走前,反覆叮囑她:“家裡都給你和孩子都備了禮物,都是你喜歡的,到時候洗三禮,你祖母也要來看你和孩子的。要顧好自己,顧好了胎。”
而她,笑的歡喜而幸福,那是她冊立為皇后時也不曾有過的笑色,彷彿她已經得到了全天下所有最珍貴的東西。
後來,過了許多許多年皇帝才明白,她,沈灼華,一個八歲喪母又被蠻橫庶姐欺負多年的姑娘,只是想擁有一份完滿而溫暖的親情而已。
父、丈夫、孩子,還有那個表面文章做的十分完美的繼母,便是她千金不換的珍寶。
權勢,從來不是她最想要的。
然而,皇帝也記得,那是他們父女最後一次相見。
直到她自焚於冷宮。
直到他不顧一切去冷宮裡收殮她的屍骨。
皇帝知道他有多怨恨,以至於這二十年裡,從未接受過沈緹的任何一次單獨召見。
可沈禎在這二十年裡,一直謹守著為臣的本分,皇帝也放心將內閣交在他的手中,因為皇帝清楚,這個沈氏一族的掌權人不會輕易放下族人的前程而不顧一切。
旁人或許不懂,可皇帝如何不明白,他在今日這樣的情形下穿了阿寧為他制的衣裳,究竟是什麼意思了。
原來,恨意不會隨著時間而沉澱或者消弭,他只不過是在等一個機會為了心愛的女兒報仇而已!
沈禎的步伐沉穩,聽著耳邊似乎敬畏的聲音,不過淡淡覷了那些人一眼,彷彿進禁宮裡的變故不過是一場只屬於旁人生死跌宕的戲。
進了殿,不曾與皇帝和楚王行禮,只恭敬同周太后道:“太后深夜急招,臣已明白何事。”
周太后點了點頭,似有了支撐,神色鬆了下來,嘆道:“事關江山社稷,先帝將玉璽交由你我保管,哀家深宮婦人,不知如何決斷,此事還需國公來定奪。”
沈禎頷首:“微臣明白。”
李巖看了門口三人一眼。
聞國公接收到眼神,簡明扼要,將事情闡述了一番:“首輔大人若是不信,也可去外頭請了名醫來斷。”
沈禎眉目內斂,並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這並不能成為你們逼宮篡權的理由。”
聞國公虛步靠近沈禎面前,仔細觀察著他燭火下不甚清晰的神色:“首輔大人所指責的,下官不再多做辯駁。可陛下明知和貴人未曾有孕,卻堅稱那起腹中子是皇室血脈。首輔大人,李氏的江山還需李氏血脈來繼承,決不可讓人有機會擾亂了李氏大統啊!”
“您是先帝爺信重的輔臣,先帝爺甚至將嗣天子寶的保管之權交給了您,若是李氏江山從您手上被人奪走,您來日又該如何向先帝爺交代?”
沈禎淡漠的目光看向皇帝:“陛下的意思呢?”
李潮一甩寬大的衣袖,章鸞錦的緞子華麗非常,繁複的刺繡裡摻雜著七彩的絲線,燭火瑩瑩裡有冷厲而刺目的光影弧度:“今時今日,立誰為儲,可不是你們說了算的!”
沈禎一輩子沉浮在官場裡,什麼樣的刀光劍影都經歷過了,當年先帝驟然駕崩後的一日一夜裡整座禁宮裡都充斥著殺戮,從血海里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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