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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叄周的周天下午是個大陰天,閱湖療養院的外牆瓷磚在雲層下泛著藍光。

乍一看,好像棟鬼屋。

溥躍上來八樓時沒在護士站看到賞佩佩。

今天801的爺倆因為互相不知道的小心思都有點兒發蔫,冷掉的油炸糕沒人碰,兩小包鼓囊囊地擱在十四床的床頭櫃上,在這種相對無言的尷尬空間裡就顯得分外礙眼。

溥躍拉出床下的凳子轉頭按開了牆上的電視機,順手把他爹的床鋪給搖起來。

沉默地坐起來看了一會兒電視節目,溥老爺子又說起給兒子介紹物件的事兒,先是講臨市有個縣城特別窮,又說花兩萬塊錢的彩禮就能娶個特老實的媳婦。

“你要真的不願意領證,那就先生孩子,女人指不上,但孩子是真的!流著自己的血,說什麼也比外人強啊。到時候你老了就知道爹說的話是對的了,有個孩子,能給你養老!”

溥躍沒回頭,眉頭慢慢皺起來,心想什麼叫能給他養老?

上次不還說養個胎盤都比養自己強,死活喊著要他拿出一百二十萬,給他去打美國進口的針劑,說是打夠這總價千萬的十針,癌細胞全能消失,死人都能救活。

罕見的,今天溥躍沒跟他爹頂嘴,也沒去抓他說話的邏輯錯誤,只覺得內心莫名荒涼。

這些年他在越城每天工作十二小時賺來的錢,這叄年差不多都被他爹的病給耗沒了,但是老頭從來沒問過哪怕一次,他到底在經濟上困難不困難,亦或是裝模作樣地關懷他,再次回來東城,他的心裡舒服不舒服。

面對著一個即將死去的病人,他的心理負擔到底重不重。

溥躍打心眼裡知道,老頭生病了,他又痛又怕,應該是全天下最該被可憐的人,可是溥躍有時候也會覺得這樣盡孝的自己很可憐。

如果養孩子真的是為了這樣養老,那他真的不願意養孩子,說難聽點,這不是種報應又是什麼?

眼神飄忽了幾次,溥躍盯著床頭的油紙包,心裡想的都是半個月前心理醫生跟他說的那幾句話,喉嚨咕嚕了一聲,自己都沒設防,突然張口冒了一句,“我離家出走後你沒給我打過生活費。”

“啥?”

“生活費,每個月叄百塊錢的飯錢,你沒給我打過。”

溥老爺子擰著乾瘦的臉頰,反應了幾分鐘才搞懂溥躍在翻什麼舊賬。

因為十幾年前自己那個水性楊花的妻子和人私奔後,他一個大男人帶孩子不容易,所以從初中開始,他就和溥躍達成共識,每個月都給他叄百塊的固定零花錢。

早點中飯他都不負責,就讓孩子自己拿錢出去買著吃,晚上他下班,父子倆才能在家吃一頓湊合著像樣的。

但這些都是溥躍沒離家出走之前的事情了,他都離家出走了,他還到哪兒給他錢去?這不是胡鬧嗎。

“媽的,我欠你的?你跑的時候都十六了,再說,你賺的錢不比老子多的是,你缺那叄百塊錢?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多能賺?老子養你養到十六算不錯了,我沒跟你說過?我十六歲時候都開始往家裡交錢了!”

“你爺奶連細糧都不捨得給我吃。”

老人的臉因為激動而顯得通紅,那些充血的面板逐漸飽滿起來,像是病痛的最佳偽證,也就是吵架的時候,溥躍才會有種錯覺,他爹的病是裝的,其實他身體根本好好的。

“我是你爹!我生了你你就得管我,法律規定的知不知道?”

法律怎麼規定的溥躍不知道,但他年輕的眉頭微微舒展著,整張臉上的五官都顯得很執拗,狹長的目光裡更是帶著一種少年般的偏執,因為專注所以眸子像雪豹一樣發亮。

他還是一字一句地說:“生我的人是我媽,你只負責那幾秒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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