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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是一心希望大伯能夠當官的,因為當官身份地位高,出去有面子。但在衙門混跡多年的大伯,卻深深地懂得清官不如肥吏的道理。
一個縣衙裡的戶房,就相當於朝廷中央的戶部。一縣錢糧,各項開支都要從司吏的眼前過。對於大伯而言謀得戶房司吏,那幾乎就如同林延潮當了戶部尚書一般的成就感。
故而林延潮問他會不會怪沒有向盧知縣保舉,大伯當然是有幾分酸溜溜地道:“延潮,這次又非是我和大娘,要你去求人託關係,是盧縣尊自己主動說,且上門與我們示好的,你怎地不問問大伯我的意思,就一口替我回絕了?”
大伯此刻有幾分化身為怨婦的樣子。
林延潮當下道:“大伯,你在戶房從白役至經制吏,有七八年了吧。我問你侯官縣戶有多少?口有多少?”
大伯知林延潮考他,當下不服氣地道:“這我怎麼不知,清丈田畝後,剛核算的,戶有三萬九千三百二十有三,至於口嘛,我倒有幾分記不清了。”
林延潮點點頭又問道:“本縣官田多少?民田多少?官田科米如何?民田科米如何?”
“這,這。。”大伯有些支吾。
林延潮又問道:“每年綱派多少?機銀多少?鹽鈔多少?丁米科多少?鹽課多少?魚課多少?商稅多少?”
大伯聽了連忙道:“延潮,這些衙門都有賬目,你大伯我又不善死記硬背。”
林延潮搖了搖頭道:“本縣官田一千八百九十七頃四分零。民田四千兩百五十四頃八十九畝三分五厘五毫。官田科米,三鬥上下者以三錢五分為率,五斗者三錢而止,七鬥者二錢五分而止。民田之米,自五升而上……”
大伯聽林延潮說完,頓時目瞪口呆問道:“延潮,你如何知道的?”
林延潮道:“在文淵閣時,曾見過勞堪上的手本,順便看了兩眼。”
大伯聽了頓時幾欲吐血,自己在戶房七八年都沒記下東西,你隨便看了兩眼,人與人的差距怎麼這麼大呢?
大伯道:“延潮,誰都知你過目不忘,我又如何與你比。”
林延潮又問道:“大伯,我聽說戶房司吏,典吏手底有兩本賬,你可齊備?”
大伯一愣,他知林延潮指得是什麼。
縣衙司吏典吏有兩本帳,一本公帳,一本私帳,
公帳對魚鱗冊,黃冊,是於朝廷公事核對之用,那不過是虛的,私帳才是真正賬目,大戶飛灑詭寄錢糧,將偷漏的皇糧國稅轉嫁至小戶百姓頭上,這每個小戶百姓攤派多少都有定額。
故而為了轉嫁田賦,只有戶房司吏典吏們,都必須想辦法將自己管轄的賬目作平,並對上公帳。這戶房吏員從中撈到油水倒是其次,最怕多寡不均,得罪了大戶或者激起了百姓暴動,這才是掉腦袋的事。
這本賬目就是戶房司吏,典吏的命根子,猶如辟邪劍譜這等珍貴秘籍,從來都是父傳子,子傳孫,代代相傳的,絕不給外人查閱的。大伯至縣衙戶房是沈師爺的關係,沒有父子相傳這一套,也沒有這帳本,故而這等下田徵糧的粗活(肥缺),從沒有輪過。
大伯很光棍地道:“沒有這帳又如何?你大伯我不是一樣混至了今日。”
林延潮已是很久沒有與人如此耐心解釋過了:“大伯,平日沒有關係,若是你任戶房司吏,沒有這本私賬,唯有被手下幾個典吏架空,到時候還不得看人臉色行事。”
大伯被林延潮說得很沒面子,不服氣地道:“我既任司吏,上面自有縣尊照拂,下面之人豈敢欺我。”
這一刻林延潮也是忍不住道:“大伯你好糊塗,盧知縣明知你沒有底細,還將你推至司吏,豈是純一片好心。你司吏位上不穩,唯有有求於他,他幫你一次,你就欠他一份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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