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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句話裡有一句利於行的,就可納諫,此乃千古仁君之德。”

“正如此奏章,陛下從頭至尾,只問臣是何人所指使的,卻不問臣這奏章裡所言對不對。若陛下稱臣有私心,臣確有私心。”

殿裡的空氣凝了一下,天子聽了林延潮的話,不由身子微微前傾。

“臣的私心,是不想一百年兩百年後,後世子孫讀到史書時,指著那一個個的名字罵道,看那些人,那些廟堂上蠹蟲,他們受萬民敬仰,食民脂民膏,卻什麼也不作,亡了天下!”

林延潮話裡有種篤定的堅持,令天子動容。

天子嘆道:“國事還未急迫到你說得這個地步,林卿你不要聽外面那些危言聳聽的話。”

“陛下,萬曆九年太倉銀入三百七十萬兩,支出四百四十萬兩,國庫虧七十萬兩,另欠九邊軍費九十萬兩。潞王大婚用去兩年太倉所入,之後移藩,就藩又要向戶部要百萬兩之巨,幾萬頃莊田,陛下此乃耗天下以肥一王。”

林延潮覺得還是把話說到這裡,否則下一句‘潞王尚且如此,以後陛下之子子孫孫,又要有幾個潞王呢?’就要出來了,打擊範圍還是不擴大的好。

天子急道:“夠了,朕說得不是潞王。朕說的是張太嶽,及他的奸黨。張太嶽貪墨這是真的吧!他柄政時剛愎自用,他口口聲聲不許朕這個,不許朕哪個,讓朕儉樸以厚天下。可是他卻怙寵行私。”

“朝臣們說他貪墨之數,不遜於馮保。”

林延潮聞言道:“陛下,前首揆為臣子卻是有失當之處,但御史之言實誇大其詞了。朝堂上的奸黨已是除盡,再放任御史言官下去……”

天子打斷林延潮的話,道:“朕說得是他貪汙受賄!”

林延潮答道:“陛下,自古以來務實之人,難為鄉愿,難有清名,難全官聲。天下惟有庸人方無咎無譽。前首揆的功過,臣不敢置評,他在世時,臣與他也無半分私交。只是宰相之尊,乃人臣領袖,請陛下給予他身後體面,以後也給願為死封疆,死社稷的大臣,將來一個報效國家的指望。”

天子冷笑道:“是非功過,皆已蓋棺論定。張太嶽,不,是張居正,他有功朕與太后都賞過,眼下是過,朕要數之。”

說到這裡,皇帝的氣度又重新回到天子的身上。

他道:“你要說的,朕都已知道了,或許你是一片公心吧,但不重要了。朕的決定不會因一封奏章而更改,不必這上談了。朕只最後問你一次,這奏章是不是楚黨之人指示你寫的,說出來,朕既往不咎,你還是朕欽點的狀元。”

林延潮默然不語。

中極殿上,檀煙嫋嫋。

林延潮他神情認真,如年少在講堂聽林誠義,林烴他們與自己授課時。

那時夏日炎炎,窗外樹影婆娑。

他們曾說,匹夫之志不能奪。

他們曾說,舉業不患妨功,惟患奪志。

他們曾說,為學求聖賢讀書立身之法,功名只是末流之用。

讀書十幾年的涵養就在這裡,平日書讀得再多,但用時卻不能做到,書就白讀了。

林延潮平靜如恆,不置一詞。

天子的臉色有些變了,林延潮如此有些似曾相識,在幾個將孔孟之義打磨一生的飽學老儒身上,他見過此沉靜內斂的氣度。

一旁張鯨也急了,頻使眼色,似讓林延潮隨便找一名大臣把罪名栽過去也好。

而這時林延潮開口,輕描淡寫地道。

“陛下錯了,我輩讀書人一生只作一事,那就是衛道!”

天子臉色一白,他身為九五至尊,可以奪人之命,卻不能奪人之志。他漲紅了臉,怒道:“朕對你很失望,朝堂上已是容不得你了。朕曾經是那樣的信任你,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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