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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妙音沒接,握著傘柄的手緊了緊。

「瞧你這怪脾氣,」她垂眸,心絃緊繃地哄他,「我們快回屋吧,風吹著怪冷的。」

範貞固不做聲。

他左手捧著花苞,借著朦朧的燈光,右手食指從中間鑽進去,緩慢地捅入,插到底,指腹觸到尚未盛開的花蕊。李妙音蹙眉,雨傘靠在肩膀,盯著他的手。指尖旋轉,將緊閉的花苞撥開,中指又伸進去,撐開層層花瓣。

範貞固玩得不亦樂乎,嘴角上揚著,來回愛撫。花苞內含著的雨珠隨之滾落,打濕了他的虎口。大抵是真的有趣吧,他輕笑撤出手指,將花苞扯碎。李妙音看在眼裡,不自覺地嚥了咽口水,嗓子眼有點苦。

「娉娉,五姑姑今日來了一趟,」範貞固忽道,「找我的。」

「她來幹什麼?」

「沒什麼,就是想叫我幫她一個忙。」範貞固一笑,隨手扔掉破敗的花苞。「處理一些事情。」

「跟你姑父有關?」李妙音緊跟著問。「她說什麼了?」

範貞固聽聞,撣一撣手,站起來。他彎腰,幾步鑽到李妙音的油紙傘下。因是面對面站著,男人的後背擋住了桌上的羊角燈,李妙音眼前霎時一暗。她眯起眼,仰頭看向範貞固。他的睫毛與眉毛上沾滿了亮閃閃的水痕,掛在蛛網一般稀碎。湊得那樣近,李妙音都能聞到他的脖頸上,散發著一股濕透了的植物的味道,難以形容。

「五姑母同我說,姑父在外欠了一大筆賭債,如今怕是已慘遭毒手。債主昨夜上門催債,一個個拎著殺牛刀,威脅她,若是敢輕舉妄動,便要砍了她。」範貞固低語,呼吸噴在耳垂。「所以五姑找到我,希望我出面,替她去認屍,並向官府報案,以及想搬到我們這裡住一陣子,避避風頭。」

「你怎麼回她的?」

「我說,孔公雖說鐵面無私,是個好官,但他畢竟不是本地的縣官,任期到了便要走。他們那些幹賭坊的,勢力盤根交錯,姑姑你是嫁出去了的人,與剩下的幾位叔伯處得也不好。姑父走了,你不是在夫家守節,便是要回家……」範貞固道。「回來,誰管你?誰給你銀子?大伯?還是四叔?他們不趁機吞掉姑父留下來的那兩間生藥鋪子,就已經是大發慈悲。看看母親,看看我,都是前車之鑑。」

李妙音一動不動地盯著範貞固,問:「然後呢?」

「然後?然後五姑母就慌了,在我跟前哭哭啼啼半個多時辰,煩得要死。」範貞固摟住她,額頭也捱上她的。「於是我叫她先住回來,案子的事,我會私底下與孔公說——哦,還有那兩間生藥鋪,我勸她先把房契給我,有債主來,我也方便出面替她解決。」四目相對,李妙音琢磨不出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又打算怎麼做。一陣風掠過,雨珠飛濺,一股潮濕的涼意隨之從心口湧上。

李妙音發慌。

她從沒真正地相信過範貞固。因為他們之間的關係見不得光,沒有半點保障,是分是合,全憑他的心意,堪比空中樓閣,再美妙也是假的。而他,一個主動勾引繼母的男人,一個已經中了舉人、將要去考狀元的前途無量的男人,如何信得過?所以她總要算他,一點一點地算計著。範啟元在世的時候,她太年輕、太傻,什麼都不算,把所有的好處都在那一兩年花光了,等到他猝然離世,她才發現自己手上一無所有。

「你預備怎麼處理這件事?」李妙音強壓住心頭的恐慌,裝作不知情的模樣,詢問範貞固。「暗地裡幫你姑父把錢還了?還是報官,叫衙門來處理這件事?」

「娉娉想怎麼做?」他反問。

「問我做什麼?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李妙音低眉一笑,忽得別開他的手。「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回屋去了,才懶得跟你瞎聊。」

她佯裝氣惱,轉身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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