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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開闊的溪岸邊,紀欽明倏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脖頸上一涼,陳冀的長劍就頂在他的面板。
脈搏貼著劍身猛烈跳動,紀欽明唇色蒼白,看向陳冀身後,那條好似從天地盡頭蔓延來的長路,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平靜而熟稔地道:「陳冀,你覺得人境為何百年不出劍主?」
時空猶如倒轉過來。
長久疲勞賓士,陳冀舌尖嘗到了一絲腥、一絲苦,仿若自己又回到了十五年分道揚鑣的那個火堆旁。
只是這一次,自己要說的話先被對方說了,於是張了張嘴,生硬問出一句:「紀欽明,你瘋了嗎?」
「當年我是這樣看你的。」紀欽明用手指推開繼焰的劍身,對著陳冀那張蒼衰而陌生的臉,有種大仇得報的暢快,大笑道,「你也有今日!」
陳冀將劍收了回來,備好的那些句質問沒了時機開口,只聽著紀欽明在那兒瘋癲似地誇張大笑。
許是他太久不笑,自己也忘了什麼才是正常的笑聲。
那笑聲裡不聞多少喜悅,倒是更多夾雜著辛酸,帶著諸多複雜的情緒,從喉嚨裡擠出來,早已變了調,哭不似哭,訴不似訴。
隨後又如一曲低啞難聞的曲調隨著弦斷戛然而止,紀欽明已背過身,面向奔流的溪水。
他肩膀微垮,深吸一口氣,將埋藏了多年的秘密掏空出來,自顧著答道:「人境不出劍主,是因為龍脈不在人境。二哥當年說得對,天道,在妖境。」
陳冀劍尖垂指著路面,地上全是硌腳的石塊,他情緒還沉浸在紀欽明方才那陣生硬的笑聲裡,聞言心頭大震,抬起頭道:「什麼龍脈?」
紀欽明沉緩道:「當年龍脈生出一絲靈性,尚未能得道,便被人境劍主一劍重傷。龍頭留在妖境,數百年生息,又吞吐出龍氣。先生當年是借龍脈殘留在世的龍息,集天道偉力,才從少元山上拔出社稷山河劍。而今兩境封閉,自然不能再出劍主。」
陳冀聞聽此言,覺得是場大夢之語:「誰告訴你的?」
第94章 劍出山河
(如果你能告訴我答案,我助你登位。)
日光皓耀, 高懸正空,淙淙流淌的溪面清如明鏡,反出一片片刺眼的白光。
那水光又照得天色更為淨濯, 照得紀欽明眉目淺淡,光華鋪上他的臉龐,似乎照透他的瞳孔、面板,叫他整個人似天邊那團雲霧渺渺茫茫。
他偏過一半頭來,多年案牘勞形的憔悴被這過於強烈的光芒所模糊,又回復了幾分年輕時的面貌與青春, 一番話語說得冷靜、剋制。
「人、妖兩境閉鎖,是因為劍主斬斷龍脈。目下妖境通道重開,且唯能從妖境前往人境來。呵,你擔心我是受人愚騙,可是人境修士索道多年,百般探求無果,而今只剩這一條猜測。是真覺得不可能,還是不過自欺欺人?」
陳冀聽著他說話,聽著那平和的聲音裡混雜著細碎的水聲, 聽不出一點情緒的跌宕。
他有些不習慣紀欽明此時的反應,覺得他該更譏誚一點, 更蓬勃一點,哪怕同當年一樣哭喊著咒罵他一頓, 也比如今正常。
可他全部的心力, 彷彿都在多年的歷練中耗盡了, 最後一點餘溫, 也在此前的那場大笑中徹底成了灰燼。現下不過強撐起一副枯骨在與他說話。
陳冀邁步走向溪邊, 垂眸看著累累白石, 放低了聲調,問:「龍脈,悟道了?」
「不,沒有。」
二人中間隔了約有半丈遠。紀欽明輕緩地同他陳述:「少元山在妖境亦是一處禁地,可是百多年來,在妖境一直有個傳說。說少元山的那條龍脈,其實尚留有一分神智,而今已在垂死之機。它不停呼喚過路的行人,想引他們上山,為自己除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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