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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頸項處的系帶往下瞧,但見藕色小衣上繡著蓬擎天蓮葉,一隻鷓鴣正飛掠其下,繡工栩栩如生別致的很。

「阿姐若是害疼,我下手快一些,不必那麼細緻,只是疤難褪些。」

捏著針線,視線不經意間就去看那隻翠藍生輝的鷓鴣鳥。

小鷓鴣胖胖的,用的五色漸變絲線繡成,兩隻眼睛不知用的什麼墨玉綴成,看起來鮮活有神,直像是活的一般。

布料不平整,鷓鴣有些變了形,飛在她心口間,呼吸間瞧著便更胖了些,實在是憨態可掬。

心念轉動,段徵忽然覺著嗓子裡有些幹,連帶著胸口處也起了些躁動熱意。

也不知是怎麼了,刮骨剃肉的活他都幹過,此刻只有些下不去手。

清了清嗓子,他刻意不耐道:「細緻些縫,我也能叫它不大留疤,不過瞧你吃不了這苦的,肩膀上一點疤算什麼。」

就要下手時,趙冉冉竟出言應了句:「還是勞煩你細緻些,我不想留疤,疼些也忍的。」

明白她的用意,少年心頭不屑,終是按著人開始了縫合。

燈火下,眼前人霧眸深鎖,每一針下去身子就得顫一回,模樣實在嬌怯到無用。

「阿姐方才問我的,還想聽嗎?」

趙冉冉忍著疼點點頭,便聽他一邊縫合一邊講述起來。

段徵不識字,說起話來卻利落清晰。

原來十三年前旱蝗交至,關東罕見的餓殍千里,他跟著母親兄長一路吃草葉樹皮為生,幾乎是村裡唯一活著到順天的。

在順天西郊,他娘用藏著的一支玉釵佃了兩畝田。本以為就此能在天子腳下安身立命了,可連著兩年欠收,東家刻薄貪婪,最後他們還是被趕了出去。

「那後來呢?」被他的故事吸引,趙冉冉忍著疼追問。

「後來?」少年神色一黯,「他們在墾荒的時候被山匪殺了。」

最後一針收了線,他隨手拭去兩側殘血,指尖停在那條系帶旁:

「十一月初一,那天是我八歲生辰,娘說去山裡採些山貨好與我做長壽麵吃。」

或許那個雪後放晴的冬日已經回溯過千萬遍了,他神色平靜幾近麻木,語意平淡到就像在說旁人的事。

反倒是趙冉冉,這一回聽得完整真切,從那些簡賅的字眼裡,聽出了十餘年前的一路顛沛末路,反倒是紅了眼。

忍著疼又心下悲酸,段徵收了醫藥針線,拿著乾淨紗布一回頭時,便瞧見她面紗上的濕痕。

怔楞了瞬,他將紗布剪好一面嗤笑著又補了句:

「阿姐心真軟,聽這麼兩句還要掉眼淚。天下間比我可憐的人可多了去了,你若外頭多走幾遭,豈不要哭死了去。」

床上人剋制著細聲吞吐道:「你將來到了南邊,有什麼打算嗎?」

兩圈纏好她肩頭傷處,段徵眸色漸深,只垂著腦袋故作小心地固定紗布,隨口便扯了個慌:「不過又是從頭再起,先混個活命再說罷。」

見他面色消沉,她忙言辭懇切道:「莫再作那些刀尖上舔血的事,你都未曾及冠。到了南邊,我會以金銀酬謝,你安個家買些地,再娶個喜歡的女孩……」

少年忽然仰首打斷,變臉似的笑意若春地直直看進她眼底裡去:

「那便全仰仗阿姐了。」

或許是離著太近了。

燈火柔和了他清俊堅毅的輪廓,也模糊了面上那些殘存暗黑血點,只剩下瞳眸中淺褐的瀲灩水色,讓他的臉看上去更精緻端研了幾分。

『寶相莊嚴,臨風拈花。』看得趙冉冉心下一跳,沒來由的就想到了這一句詞。

實在是太過可笑,她伸手將人推開,一隻手極快地將兩件衣衫速速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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