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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是這世上最難熬的東西，尤其是對老人而言，山中長夜漫漫，有個能夠陪伴著說話的人，是一種莫大的安慰。這兩年來，容暨時常過來老宅中坐坐，陪他說說話、整理舊物，老人雖然沒說什麼，內心大約也是高興的。

故友的逝世對老人而言是不小的打擊，他把那封信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看了又看，&ldo;我早上還在想，為何夜裡會做這樣一場夢，蘭亭夜宴，一眾人坐在湖邊暢飲論道，那都是四十多年前的舊事了啊。&rdo;他沉默片刻，道：&ldo;原是你的魂魄，入夢來告別嗎?難怪你在夢中一言不發，難怪。&rdo;

老人再次止不住地咳嗽起來，容暨起身扶住他，&ldo;這病癒發兇險了，沒有繼續用藥嗎?&rdo;

老人緩過來些，搖頭道：&ldo;衰老之症，藥石亦幫不了太多。&rdo;

容暨在心中嘆了口氣，他曾問過老人的病情，只知是積勞成疾，剛來到東山時已經有了初兆，日漸沉淪下去，短短兩三年間已經開始咳血了。容暨聽說，這樣的病往往是心血用得太過，經年累月熬透了身體，一旦開始衰敗，便如洪水洩閘般不能夠扼制。果然他眼見著老人兩年間老得很快，這一兩個月更是誇張，頭髮全枯白了，他暗暗地問過大夫，說是油盡燈枯之兆。

老人應該也早就清楚自己的狀況，但他看起來並不惶惶終日，談及死亡，許多人免不了驚恐失態，難得見到這樣的優雅從容，不由得令容暨生出尊敬之意。

但再豁達的人也仍然會有放不下的事情，容暨曾見到老人不斷寫信，聽說他有一子一女，女兒死了丈夫，二十年沒有再嫁，梁朝的規矩是這樣的，父親在時，女兒總是能嫁得高一些，若是父親去世，女兒失去了依傍，便很難再尋到好的歸宿。

老人為此事忙碌了很久，但後來又沒有了訊息，容暨沒有打聽過，但他能感覺到老人內心的寂寞。孩子與父母之間的關係，譬如物寄於瓶中，出則離也，孩子們都有自己的主見，老人是這樣說的，倒也不是抱怨，只是一些平淡的感慨，三兩句話說的很孤獨。

容暨將藥端過來，老人卻沒有要喝的意思，容暨怕他憂傷過度，特意陪他多坐了一會兒。

老人對他道：&ldo;今夜無月，下山的路不好走，還是早些回去吧。&rdo;又細心地命僕人為他取來一盞提燈。

容暨點了頭，正要告辭，山外小徑上忽然有動靜響起來，他不禁回頭看去。

這山中少有來客，也不知來的是誰。老僕轉身出去，將大門開啟，新來的客人立在昏暗的庭院外，一身上品武將服制，佩龍吟劍前簇後擁，連侍奉在最後的侍衛都穿得閃亮耀目，一大群人烏泱泱地站在夜色中，連吹過去的山風都霎時間冷峻了起來，容暨難掩詫異地盯著為首的將軍，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將軍上前兩步，抬手行了一禮，神情滿是恭敬，&ldo;謝老丞相，深夜來訪，多有叨擾。&rdo;

這陌生的稱呼像是一瞬間將那些遙遠的王權富貴全都扯了回來，剎那間滿堂金翠輝煌，耀眼至極。容暨愣住了，後知後覺地回頭看向那樹下坐著的老人，老人的神情籠罩在閃動的燭光中，仍是熟悉的溫柔恬淡，&ldo;別來無恙，霍將軍。&rdo;

堂中上了一壺茶，謝照打量著遠道而來的霍燕，簡單與之寒暄幾句，他在東山低調隱居，幾年來訪客寥寥無幾，霍燕此番專程跋山涉水而來，恐怕是有特殊來意。

霍燕道：&ldo;實不相瞞，我此番冒昧前來，確實是奉我父親之命，有一件物什要轉交給老丞相。&rdo;他命人取來一隻錦匣，&ldo;父親知道老丞相向來不收受禮物，只是此乃舊物，寄託著舊日的情誼，還望老丞相務必收下。&rdo;